「還不過來!」老人加重語氣。
兩人互覷一眼,巴美埋怨的瞪著他,季樹人則是一臉的歉意。
最後互嘆一聲,硬著頭皮走到季壽山面前,依循古禮,雙膝跪下,連頭都趴到榻榻米上,不敢見人。
真丟臉啊!
「樹人,你昨晚沒睡好嗎?」季壽山沉聲問。他是季樹人的爺爺,季家龐大的時裝企業就是他一手建立的。
五十年前他只身一人由台灣到日本打拚,努力讓自己融入日本社會,這才開創了這大片江山,成為華人圈里難得能在日本富極一方的最佳典範。
他重視茶道,重視家族聚會,不容家道敗壞,所以四個月一次的茶道大會,其實就是訓示大會,反覆告誡子孫長輩創業有多維艱,子孫該恪守禮法,守住家業,不可頹廢荒唐。
他兒子這代還算勤奮,但到了孫子,而且是唯一繼承人的第三代,簡直是亂七八糟到了極點!
成天無所事事,也不去上班,平時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就連今日由他親自主持的茶道大會都敢打瞌睡,這小于快成廢柴了!
「我……這個……因為……那個……所以……」跪著的家伙支吾了半天,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們兩個昨晚喝酒了?」靠近時,他聞到從兩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酒味。
巴美暗暗叫苦,昨晚兩人皆喝得爛醉,今天早上還是她突然驚醒,想起早上有茶道大會,看看牆上的電子鐘,馬上嚇出一身冷汗,急忙沖下床要叫醒隔壁的家伙起床,但是才跳下床,一股直覺讓她回頭——嚇,那小子昨天跟她同床,他們兩個醉得一塌糊涂,居然抱在一起睡了一夜。
她當場愣住,忽地意識到什麼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很整齊,短到只包住的T恤還在,她的內褲也穿得好好的。拉開被子看看他的,也算OK,上衣月兌了,但是下半身還在,那條看起來像短褲的內褲也穿在他身上。
她松了一口氣,還好沒有酒後亂性,要是擦槍走火就糟了。
看時間真的來不及了,她直接揪起他的耳朵,踢著眼楮都沒張開的人進到廁所刷牙,三分鐘後再拉他出來,幫他套上正式的和服,腳上穿上白足袋,拉著他就跳上計程車,然後再趕到她家,換她套上一身和服,這才匆匆忙忙在即將遲到的千鈞一發之際趕上了。
本來以為只要低頭乖乖熬個兩至四個小時,喝茶听訓完就可以離去,哪知道這家伙居然睡到打呼,還差點沒壓斷她的骨頭,她真給他害死了!
最夸張的是,兩人身上還散發著昨夜的酒氣,死定了嘛!
「爺爺,我們昨天喝了一點點的酒……」巴美尷尬的說。
「你們昨晚又混在一塊了?」季壽山灰白的眉毛翹起。
「嗯……」她的臉都要與榻榻米貼平了。
「哼,真是絕配!」他哼聲道。
這兩人,一個懶散,一個招搖,兩個都是異類。
能湊在一起,感情還這麼好,還真是其來有自。
「為什麼喝酒?」季壽山不怒而威,只是問個話就已經夠壓迫人的了。
「因為……」巴美絞著腦汁想理由,總不能說自己失戀,所以到人家家里買醉吧。
「因為我心情不好,是我拖她來我家喝酒的,她還勸我不要喝太多,我們只是小酌……大部份的時間都在聊天。」季樹人跳出來當英雄。
她瞥他一眼,感激他一肩扛了。
「心情不好小酌?你這小子天天醉生夢死,還有什麼資格談心情不好?還有,只是小酌身上的酒味都可以嗆死蚯蚓了,你這小子就知道睜眼說瞎話,我問你,你們一個晚上都聊些什麼?」季壽山表情往下沉,看起來更嚇人了。
「聊……巴美勸我要發憤圖強,做出一番事業讓爺爺刮目相看,希望我……別再做一個掛名的米蟲專務了。」季樹人牙一咬,犧牲到底了,若不奉上人頭以示真誠,是止不了血的,為了保住她,他只好自己赴死了。
此舉果然博得巴美感激涕零的眼神,也罷,值得!
「巴美說的很對,你這小子天天混吃等死,再不努力了解公司的事,等你爸退下來後,公司交給誰啊?不長進的小子,巴美說了一夜的話,你有沒有听進去?」季壽山罵完後,臉色緩和很多。
「有。」這時候還能說沒有嗎?唉,這招叫棄車保帥,保了巴美保不了自己,只好被念了。
「很好,那你明天就回公司上班,職位也順道調動一下。慎明,別再給他閑差了,讓他掛個部長吧,唯有讓他真槍實彈上場,他才會有所長進。」季壽山轉頭交代兒子。
季慎明點了點頭,他是季樹人的爸爸,公司的社長。
季樹人听到爺爺的話,臉都綠了,這次的犧牲空前壯烈,他始料未及。
「爺……爺……」他連聲立曰都抖了。
「還有,慎明,我再交代一件事,別給這小子特權了,他需要磨練,以後他要跟著大家上下班打卡,還要參加公司會議,徹底了解公司的運作,另外,在日本劃分一個區域,業績歸他扛,做不到就扣薪,薪水不夠扣,扣家族給的零用金,再不夠,扣年終紅利,若是不行,要他立下欠條,賣房子搬回家住,讓我親自教他如何做生意,否則將來家業到他手上也是只有敗光的份。」
季樹人听到這里已經是整個人被剝皮的泡到冰河之中了,不是準備要斷氣,就是要送急診了。
「爺爺,這……會不會太嚴厲了點?」一旁的巴美實在不忍心,忍不住說情。早知道下場這麼慘,她就不讓他犧牲了。
「嚴厲?我放任他混得夠久了,再不整頓他,還有救嗎?巴美,你這次表現很好,爺爺很贊賞,以後就是要多激勵他,別讓他再繼續懶散下去,听到了嗎?」
她點著頭,笑得極為僵硬,她這輩子被這位老先生贊美的次數寥寥可數,要是從前他肯這麼當眾稱贊,她不樂翻天才怪,但今天她心虛得根本抬不起頭了,尤其對身旁的家伙更是愧疚,要不是為了她,他也不會被逼得去做這些令他生不如死的事。
她對他寄于無限的同情。
「巴美,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老在外面混,去把外面的工作辭掉,跟著樹人一起去上班,他做部長,你做秘書,兩人合力搞定公事,別讓他在公司丟臉。」季壽山看了她一眼後,下令。
「什麼?連我也要去公司上班?」她立即瞠目大叫。
季樹人聞言卻瞬間眼楮發亮,眼珠子靈活的轉了轉。一起上班,听起來挺不賴的,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一整天都跟她泡在一起了。
「我可不可以不要辭職,我很喜歡現在當彩妝師的工作。」她哀求道。
「你真不想去幫樹人?」季壽山問。
「我不是不想,而是——」她話說到一半,大腿被人捏住了。
她瞪向捏她的人,季樹人竟露出一副悲慘至極的可憐相,那好像在說——我都為你下地獄了,你怎麼反而舍我而去?
她忍不住心軟了,他會這麼慘還不是她害的,但是要她去季家的公司上班,這……還是讓人很猶豫啊!
「巴美,有話就說,不願意就算了,我另外找人幫他。」季壽山明顯不悅了。
她的大腿又被人捏了,她痛得不敢聲張,偷偷撥開捏人的手,瞧了一眼面前的老人。爺爺很有威嚴的,她若敢拒絕,以後她大概也別想踏進這扇大門了,而且看樹人好像可憐到眼淚都要流下來,算了,死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