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掌櫃眉皺緊,不知如何是好。「那花色是限量的,除了送進宋宅的,其余都讓些王公貴族訂走,沒有存量了,況且送進宅里的有兩塊,應該是夠啊。」
「我也是這麼回的,但我听傳話的說.大夫人是要送給她的貼身丫頭。」
「可是沒了就是沒了。」
「那傳話的又說了……少爺交代,如果都沒存貨,不管費多少成本也要讓人制出一塊。」說這話的伙計自己都很不敢相信有這種事。
斑掌櫃更是難掩震驚。就為了那一塊大夫人要送給貼身丫頭的布,所以制布流程要再走一回,這是多傷本傷工的事啊!少爺怎會下這種令?
「好吧,少爺都這麼說了,就這麼做吧,讓工人幫個忙趕一下,我會多撥些工錢給他們的。」
「知道了。」伙計又匆匆離開。
斑掌櫃這時才注意到數兒蒼白的瞼色。槽了,本來是不想讓二夫人知道的,這下又該怎麼圓?
「二夫人,其實……這……」他支吾半天,仍找不到適當的說辭。
數兒知道他的為難,體貼的沒多問剛剛听到的事。「掌櫃的,您再看看帳簿有什麼問題,如果沒有的話,往後帳務上還有什麼問題就問帳房,讓帳房往上呈,不必再來找我商量了,知道嗎?」
「知、知道了。」
「那我走了,天冷,掌櫃的多加保重。霞姊,跟上。」
「二夫人也多保重。」唉~~苦命的丫頭啊……
離開了店鋪,數兒一句不吭的走回宋宅,一踏進大門又揚高笑容,跟沿路的奴僕點點頭,表現宋家夫人該有的儀態。
只是一回到錦園,踏進自己的房間,坐上窗邊的位置,霞姊離開她的視線範圍後,淚便無預警的啪嗒啪嗒落下。
為何這樣欺人太甚?落得這下場是她願意的嗎?新布早就送進門,新人早就制新衣,他還伴著衣玉露巡鋪子,到底把她置于何地?現在的李數兒,連衣玉露身旁一個貼身丫頭都不如。
她已經不是跟別的女人分享相公的愛,而是連分享的資格都沒有了,果然是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揪心扯肺的哭。
整個錦園靜悄悄的,相公在宋宅宣布衣玉露才是正室,才是大夫人之後,她的院落就越來越少人走動,這會只听得見她自己的哭聲。又在窗邊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有人敲了敲房門走進來。
「二夫人,喝藥了。」霞姊招呼。
數兒站起身,但人是往桌邊坐了,手卻沒動碗的打算。
「趁熱喝啊。」
「霞姊,怎麼這藥送來的時間越來越晚?」
「大廚說,大夫人對食材、對食物的烹煮很挑,整個廚房現在都在適應,有些忙不過來,就這時候才有空幫二夫人熬藥。」不,應該說這時候廚房才會空,她才有機會進去熬這碗藥。
「以後叫他們別忙了,這藥吃了也沒意義。」她幽幽的吩咐。
她打以前就知道,奴僕是最會看主子的臉色,誰是要緊的人,誰的事就要緊,這是當人奴才都會的本事。
霞姊不贊同,「這怎麼成?二夫人的氣色越來越不好,這藥不能停。」
「我說不用就不用了。」她態度堅決,或者該說是哀莫大于心死。
以前她向大夫求的那帖生子藥,也早就不暍了,就算真有效果,她也無法印證了。
環視自己的房間一周,數兒深深嘆了一口氣。從緞園搬到這錦園之後,相公一步也沒踏進來過,喝藥又有什麼用?
「這……」霞姊本來還想說什麼,但最後卻沒再開口,不再勉強她吃補藥。
數兒也沒說話,就這樣呆坐在椅子上亂想。
也許以後會有很多時間都得這樣不為什麼的坐著了,帳務的事不用她忙,宋宅的事不用她忙,連相公都不用她忙,她往後要為了什麼忙?
又是幾聲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真難得啊,她這院落居然還會有訪客?還有人在乎她嗎?
平穩的聲音揚起,「進來。」
這些日子的變化太大,她開始學會隱藏情緒,除了自己之外,她只給人看到帶著笑容、語氣平穩的李數兒。
老女乃女乃讓個貼身丫頭攙扶進房,甫坐定,就指著貼身丫頭趕人,「你跟霞姊去外面候著,我跟二夫人說些體己話,出去前把門帶上。」
下人出房後,數兒率先打破沉默,「女乃女乃,今天怎麼有空來?有要緊事嗎?」
「沒什麼,就找你聊聊,看你最近身子有沒有好些。」
「謝謝女乃女乃關心,數兒沒事。」
看她這樣鎮定,老女乃女乃反倒心疼。這丫頭不一樣了,內斂許多,但也看不到以前率真單純的笑容了。
「唉~~數兒,女乃女乃知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女乃女乃以後一定會加倍疼你的,你別怪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是想要個孫子,但沒要連祈……」嘆了一口氣,她沒要連祈就這麼變了心,就這麼冷落數兒啊!
「謝謝女乃女乃關心,數兒真的沒事。」
「你別這樣……」看她這副沒有生氣的模樣,老女乃女乃忍不住搖搖頭。「我知道你難過,這些年來連祈只獨寵你一人,現在這樣……難免不能釋懷,但男人就是這樣,要他一輩子只寵一個女人是不可能的。」
數兒微微揚起笑容,安靜的坐著、听著。
看她沒回話,老女乃女乃當她是在思考,接著勸慰,「心放寬點,想開一點,最起碼能被連祈寵了好些年,也是幸運的,況且你能從丫頭當上少……二夫人已經不錯了,等過些日子,連祈興頭沒了,說不準又會回來找你的。」
維持硬的笑容,直挺挺的坐姿,數兒一樣笑著、坐著、听著、沉默著。
「數兒,女乃女乃的話你有听進去吧?」
她乖巧的點點頭,「謝謝女乃女乃關心,數兒沒事。」
又是這句話,還說沒事!這樣,接下來的話還能承受嗎?
「沒事就好……其實女乃女乃今天來,主要還是有件事要先告知你……連祈剛剛來說,玉露讓大夫檢查過,該是有喜了……」
有喜了?!數兒的笑容有些變了,唇角怎麼勉強就是彎不上去,腰也快挺不住她的身子。
見狀,老女乃女乃心疼的拍拍她的手,「如果難受,這陣子你就以散心為由,上別莊住些日子好嗎?」
深吸了幾口氣,她壓著聲音回話,「不用了,謝謝女乃女乃關心,數兒沒事。」
「你……唉,真的沒事就算了,你自己想開點,有事就來找女乃女乃,那女乃女乃先走了。」知道不管說什麼,她現在都听不進去,老女乃女乃也不多費唇舌,喚了貼身丫頭進來後就走了。
支走霞姊後,數兒再也坐不住的跌坐在地。
有喜了……有喜了?!娶偏房的目的達到了,以後再也不關她的事,不關她的事了。
裝起來的假面具碎了,坐在地上她就這麼哭了起來。
是她沒用,不能為相公生出娃兒,如今有人做到,她該為相公高興才是,可是她的心卻痛得無法自己……
第七章
今天她恍了神,原來習慣是這麼難改的東西。
罷過了午膳,老女乃女乃又喚她進祠堂,好言關心她,但該怎麼說呢?對相公的感情若能說放就放,她也不想苦了自己。
就是因為思索這些惱人的問題,她毫無所覺的走進緞園——以前她和相公住的院落。
原來……原來她只是假裝習慣一個人住,但身體還是會自然的想往有他的地方靠近。
原來……原來她是用腦子記住去錦園的路,卻用心記住回緞園的路,這是多麼多麼……悲哀的事啊。
「有事嗎?」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數兒著實被嚇了好人一跳,轉過身,見著是他,心仍是跳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