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晨玥卻嗤笑了出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在情人節時好好用心安排,剩下的三百六十四天就可以什麼都不在乎?」
她要的,是他時時刻刻的注目,而不是兩次即興表演。
石諾倫靜靜地看著她,許久後才緩緩啟口。
「原來你一點都不了解他。」
這句話的殺傷力夠大。
「還是你其實根本不想去了解他?」他又追問了一句。
「我不想?」
藍晨玥不自覺地出聲抗議︰「到底是我不想,還是他絕口不提?」
做為他的妻子,他卻從來不曾向她訴說過有關自己的過去,甚至還需讓一個旁人來提醒,這讓她情何以堪?
忽然──
「你朋友?」
一個長相艷麗的女人走上前來,攬住石諾倫的手臂。
「你挑好了?」石諾倫問對方。
她搖搖頭,一臉掃興的。
「我才試一件出來就看不到你,害我找你找了好久。」
「抱歉,剛好遇到朋友,想說過來打聲招呼。」他淺笑,對女人的不滿無動于衷。
女人「喔」一聲,神情里沒有太多的在意。
「我們去另一間百貨逛逛好了,這里沒看到什麼喜歡的裙子。」她轉向藍晨玥,揚起嘴角。「介意把我的男朋友還給我了嗎?」
藍晨玥微怔,搖搖頭,生硬地回應一抹微笑。
「好吧,我的廢話也說得差不多了。」
石諾倫吁了口氣,在轉身離去前還是忍不住又停下腳。「我相信若你肯問的話,他不會絕口不提。」
語畢,他任由女人挽著手,一同往出口的方向離去。
「她是誰?」
余靚恬忍不住追問。「該不會是你前女朋友吧?」
「你這話要是說出去,我會被砍的。」石諾倫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
「因為她是聖昂的前妻。」
「嗄?前妻?」
她震驚,不自覺地停下腳步。「那家伙結過婚?」
***
「他是‘海邊’那個酒保,我沒記錯吧?」
李紹玲立即湊上來關心。
「嗯。」
藍晨玥輕輕點了點頭,思緒卻仍停留在石諾倫的話里。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那男人說的話,她多少听見了一些。「你們認識很久了?」
一連串的問句,讓藍晨玥無法招架。
「也沒什麼,他只是在跟我聊另一個朋友的事情而已……」她隨便說了句話來搪塞。
「誰?」李紹玲果然是八卦雷達。「哪一個?是不是那間酒吧里的另一個男人?」
「真的沒什麼。你干嘛這麼好奇?」藍晨玥苦笑,故作輕松。
李紹玲哼笑了一笑,此時此刻,她早已不信先前那套「不怎麼熟」的說詞。「看你們聊得那麼沉重,說沒什麼就太鬼扯了……」
忽然,她靈光一閃。
「你……該不會這才是你一天到晚愁眉苦臉的原因吧?」仿佛有什麼事情在她腦海中被串連了起來。
藍晨玥沒有急著否認,但也不想承認,只是似笑非笑的。
「不會吧?難道剛才那個男人是你的……」李紹玲自行推測。
「不是。你別亂猜。」藍晨玥制止了她。
「那不然是什麼?」
面對她的追問,藍晨玥靜了幾秒,道︰
「是他說的另一個人。」
「……嗄?!」李紹玲愕然,一雙眼珠子睜得圓大。「你說……你說酒吧里的另一個酒保?」
她點了點頭。
「真的假的?!」她似乎還停留在震驚的情緒里。「你和他……怎麼、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他是我的前夫。」
藍晨玥一句話止住了她的語無倫次。俐落果斷,毫不猶豫。
這答案讓李紹玲徹底閉嘴。
──難怪她不想去那家酒吧。
──難怪她要把自己搞得怪里怪氣的才敢走進那扇門;也難怪她那天晚上幾乎從頭到尾恍神。
「那……那個人說了什麼?」
李紹玲這會兒似乎冷靜了許多。
「沒說什麼,」藍晨玥撐起一絲笑容,聳聳肩。「只是說了一些我前夫以前在夜店遇到的事……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跟你有關系的事?」
「我不知道,也許有吧。」她嘆了口氣,看了一下四周。「你呢?有看到喜歡的衣服嗎?」
李紹玲先是一怔,隨即搖頭。
「沒有特別喜歡的。而且被你這麼一嚇,我也沒心情再挑下去了。」
「少牽扯到我身上來。」她笑道,試圖讓氣氛輕松一些。
有了共識,兩人並肩走出專櫃。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李紹玲補問了一句。
她想,她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麼。
「都是我轉去空勤之前的事了。」她嘴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抱歉,因為不知道該怎麼提起,所以都沒告訴你們……」
「這也沒什麼啦。」李紹玲笑了開來。「只是你有煩惱也不說,太不夠意思了,擺明著不把我們當朋友嘛。」
藍晨玥只是低頭直走,沒有心思去回應她。
「啊,對了!」
李紹玲忽然想起了某個人的臉孔,下意識地停下腳步。
「嗯?」她也跟著停住,回頭看著對方。「怎麼了?」
「你剛才不是說……有一些‘他’以前在夜店遇到的事?」她向前走了兩步,走到藍晨玥身旁。
「所以呢?」
「不然我們找個時間去問遙姐,搞不好她會知道一些。」李紹玲滿臉期待。
「這……」藍晨玥卻皺了眉。「不太可能吧?」
「怎麼不可能?他剛才說的話我有偷听到一些些,他有提到什麼紅遍台北市的夜生活圈……這個遙姐應該不陌生。」
「不好。這太唐突了。」
藍晨玥打從心底不認為這是個好建議。
「你這樣就太見外了,虧遙姐當初那麼照顧你。」她故意擺起臉色。
然而卻還是無法讓藍晨玥釋懷。
「別考慮了。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想了解他?」
此話一出,藍晨玥怔住。
「……你豈止是偷听到一點點,你根本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翻了個白眼,不自覺地苦笑。
「這是職業病。」
李紹玲一把抓著她就往前走。「就算再忙,也要時時刻刻留意乘客的一舉一動,是吧?」
「可是,真的一定要去問遙姐嗎……」
藍晨玥在心里哀叫。
並非她不想知道更多,而是她似乎已經可以想像──她肯定會先被逼問「完整版離婚過程」。等到她們都問滿意了,話題才會切入最初的主軸。
況且,遙姐真的有可能會知道嗎?
什麼樣的事情會讓黃聖昂斷然放棄自己最拿手的技藝?
她想像不出來,也從未想像他的過去。
她只知道他是怎麼進了酒吧這一行,只知道他是怎麼認識石諾倫那一票兄弟,只知道他以前是個吊兒郎當的學生……
接下來呢?
忽然,她驚覺到自己完全不了解他在這一行所面對的一切。
她不知道他在酒吧里都在做些什麼,不知道他會遇上哪些客人,也不知道他是否會像自己一樣,在工作上踫到令人煩心的事。
當然也毋須提及他曾經是花式調酒好手的事實。
原來,她一點都不了解他。
但他卻從來沒有埋怨過這一點,從來沒有要她聆听什麼,更不會要求她去接受他的生活方式。
──他最熟悉的,她竟然如此陌生。
她想,她在這一刻終于能體會了。
因為他從來就不想去要求她,所以,他選擇很干脆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用最殘酷的方式還她自由。
***
黃聖昂壓根兒沒期待過能再遇見她。
尤其是以這樣的形式。
遙望過去,她穿著那襲藍紫色的空勤制服,腳邊擺著一只簡單的行李,就這麼佇立在「海邊」的門口。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來來往往的視線似乎令她有些不安。也難怪,任誰都會對一個穿著制服、站在酒吧門口的空服員感到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