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正尋靜了幾秒。
如果,這一切的始末真的就如徐芷歆所說的那樣,他們彼此互相吸引的原因,只是單純想找個懂得失落的人來陪伴,那麼……
「因為你一直都很快樂。」
他想,這應該就是高以柔需要的答案了。
第九章
徐芷歆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麼孬的人。
七天了。
這已經是第七天在她下班之後,直奔停車處,絲毫不考慮到「ROXY」去實行債權人的權利。
似乎現在她才是那個欠債逃亡的人。
並非她不想見到對方,甚至可以說這七天來她沒有一天不是在煩惱著他的事。他的面孔無時無刻都在糾纏著她,搞得自己活像是思春期的少女一樣。
但是只要她一想到,連在電梯里相遇的短短幾十秒都可以讓她幾乎快要窒息的話,那麼坐在他的視線底下喝杯「橙花」將會是如何?
她不確定。
也不敢去想像。
車子就停在前方十幾步的距離外,她拿出遙控器解除了中控鎖,直往駕駛座的方向走,伸手就要去打開車門……
忽然,一抹黑影自車身的另一側底下站了起來。
嚇得徐芷歆驟然停下腳步,只差沒有拔腿就跑。
「你的防盜器嚇到我了。」
對方出聲,同時將手上的煙熄滅。
凝神看得更仔細一些,才看清了對方的五官。
「什、什麼我嚇到你,你才嚇人咧!」她下意識地緊緊抱著皮包,看見他比看見歹徒還緊張。
「你干嘛那麼害怕?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奇怪的事。」
見她那張惶恐的表情,舒正尋頗不是滋味。
「誰叫你沒事干嘛蹲在那里!」
「等累了,蹲下來休息一下不行嗎?」
「等……」
她怔怔地看著他,手指著自己。「是等我嗎?」
「廢話。蹲在你的車子旁邊,不是等你的話是等誰?等警察來抓?」他又氣又想笑。
她微怔,忽然想起了舒正尋說過的。
不要逼我折回現金還給你。
「你不要誤會,我最近只是比較累,真的不是在避著你,所以你別急著折算成現金來還我!」
「我有說我是來退錢的嗎?」舒正尋打斷了她那一長串解釋。
「咦?」
她愣了一會兒。「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
舒正尋別過頭,逕自打開側座的車門,上了她的車。
這令她錯愕。
不過,她很快就醒神了過來,坐進了駕駛座的位置。
一上車,她轉頭望向他,直接問︰
「既然不是,那特地等我是有什麼──」
還沒說完一句話,對方忽然傾前吻住她的唇,將句尾的字融化在兩人的唇瓣之間。
「你……」
她驚訝地看著那張離自己鼻尖只有三公分的臉孔。
「不是彼此互相藉慰的關系嗎?」他輕笑,低聲說著。「既然在你需要的時候選擇引誘我上床,相較之下,這個吻算便宜了。」
徐芷歆只能瞠目傻傻地看著對方,呼吸不自覺地急了一些。
「你的眼神,好像是把我當成細菌。」
舒正尋調侃了她一句。
「不……」她醒神,別過頭。「我只是……」
被他的出現給嚇到。
接著又被他的吻給嚇到。
──雙重驚喜,效果加倍。
「你什麼時候休假?」
忽然,他冷不防地問道,也轉正了身子。
徐芷歆回頭看著他,微微皺眉,臉上寫滿了疑問。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他說出了目的。
而這個答案卻讓徐芷歆沉默了好一下。
他該不會想約她去「開房間」之類的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
舒正尋阻止她往奇怪的方向想。
仿佛被人一箭穿心,徐芷歆連忙移開視線,咳了一聲,清清嗓子。
「我哪有想到什麼,我只是在想你是用什麼身份來約我……」
才剛說出口,徐芷歆就後悔了。
他還能用什麼身份來約她?是她要對方把她當成一夜的對象不是嗎?那麼,她還需要問什麼「身份」?
「身份?」
舒正尋皺起眉頭,笑了一笑。「你怎麼不問我是抱著什麼動機?」
「你有什麼不良動機是應該讓我先知道的嗎?」她反問。
「這要看你怎麼定義‘不良’這兩個字。」
「嗯……這我得好好想一想。」
徐芷歆故作苦思的模樣。「不然,下星期二早上十點我再告訴你,如何?」
「OK,我會準時去找你要答案。」
語畢,舒正尋逕自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徐芷歆從後視鏡里看著他漸行遠去的身影,不自覺地陷入恍神,依稀還聞得到他身上的那絲淡淡煙草味。
不知道他在這里等了多久?
這種事不是在電梯里間她就行了嗎?何必特地守在這里等她下班?
她想起了剛才那一吻……
猛然,她甩甩頭,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下去。
她不願在那一吻上加諸太多的想像。有了想像,就會有期待,但是她不認為現在的自己適合去期待進一步的關系。
就像她所說的,她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最需要不是什麼穩定的關系,而是一個暫時能夠讓她忘記過去的人而已。
以他們的關系,徐芷歆猜不到對方要帶她去哪里。
但是當她走下樓,看見舒正尋手上拿的那束星辰花的時候,她就知道答案是什麼了。
「今天不是二十一日。」
走到他面前,她提醒了他一句。
「無所謂。反正現在是六月,早去晚去都好過二十一日去。」他不以為意地回答。
像是為了配合他的交通工具,徐芷歆綁著一頭高馬尾,身穿淺藍色牛仔褲搭配著黑白條紋T恤,再披上一件薄薄的連帽外套,清新的氣息全然不同于她在上班時候的模樣。
舒正尋不禁開始想像,在實驗室里的她又會是什麼樣子?
「這次你總該有準備兩頂安全帽了吧?」
她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看起來像笨蛋嗎?」
他笑了出聲,轉身領著她走向停車處。
「干嘛不停在門口等就好?」並肩走在他身旁,她忍不住想問。
「我怕你會穿著迷你裙出現,所以先找個可以讓我停一整天而不會被開紅單的地方。」
听他這麼一說,徐芷歆笑了出來。
「我看起來像笨蛋嗎?」她借用了他的話。
「在某些時候是挺笨的。」
「活了三十年,還沒有人敢說我笨。」她揚眉,睇了他一眼。
「這麼有把握?」
他側頭俯看著走在右手邊的她。「要是你真的聰明,就不該找我這麼麻煩的人來當作排解寂寞的對象。」
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
徐芷歆不明白。她的聰明從來就不適用在這種地方。
見她沒接話,舒正尋也不急著多做解釋,就這麼安靜地往前走。有些人會懼怕這種突如其來的沉默,但是這對他而言向來都不是一種困擾。
那是一片寧靜安詳的基督教墓園。
看著墓碑上那張甜美的笑顏,徐芷歆卻沒由來的感到一股心痛。
才十八歲。
她離開人世的時候才十八歲而已。
在她的墓碑前有一束已經干枯的星辰花,她想,那一定是舒正尋上個月送來的花束吧。
「帶你來這里……」
舒正尋忽然出聲,抓回了她的注意力。「是想讓你看看是什麼樣的人讓我這麼需要你的‘慰藉’。」
他的目光直視著那具墓碑,喃喃地說著。
「其實在我剛認識她的時候,我非常排斥她。」
像是在等著他說下去,徐芷歆沒有答腔。
「當時我整整大了她七歲,加上她是那種有錢人家的女兒,而我是待夜店的,連我自己都不看好,更別提說會選擇交往。」
凝望著他的側臉,徐芷歆毫無想法。但是她知道,在舒正尋的心里,一定還有一個位置是屬于這個女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