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在拿到解藥之前不能殺他,但也要自己不死才行。
上官靈飛身躲開,旋于空中之時「啪」的一聲接住呼呼轉回的扇子。尚未落地便以扇打向朱皞天後頸,朱皞天向前一傾,避過此擊,隨即踢腿而至。上官靈也以一腿相擋,繼而落地于幾米開外之處。足見輕點,他再次起攻。
鐵扇運氣不斷,拂起滿湖的波,被陽光一照仿佛碎了的絹綢,散過又合。
「朱皞天。愛人,果真可以愛到不離不棄麼?」上官靈一扇劈向朱皞天天靈,口中卻是淡淡的言談,氣運不亂分毫。
朱皞天抿唇,感覺到上官靈的不同尋常。
「有人,卻為江山為社稷,含淚手刃自己真愛。皞天……你明白嗎?」上官靈繼續悠悠地說道,旋身攻向朱皞天背後。朱皞天立即飛身而起。
「你……」朱皞天深深地蹙眉,理不清他言中所指。
「他殺她的時候,流淚了。葬她的時候,也流淚了……但,不過幾年,他依然坐擁三千佳麗。他是愛她的麼?」上官靈跟著朱皞天飛身,追上一擊,鐵扇攻其下盤。
朱皞天因此話而一驚,竟沒能避過這一擊。
只听得一聲脆響,他左腿應聲而斷。朱皞天亂了心緒,落地之時險險避過頸際的寒風,退了幾步。
「他欲滅自己骨肉之時,流淚了。他遺棄自己骨肉之時,也流淚了……但,十幾年後,他將前塵舊事忘得干淨,不再神傷半分……你,明白麼?」
上官靈一步一緩地走向朱皞天,衣袂隨腳步輕擺。凌亂的長發隱去他大半面容,只有聲音,干澀得無情無神,空洞得無悲無喜。
衣袂徐徐,鈴聲悠悠。
朱皞天怔怔地看著停住腳步、仰首看天的上官靈。
「你是,哪位皇上之子?」
上官靈看向朱皞天,繼而翩然一笑,笑得微微釋然。
「我,應喚你一聲叔叔。」
朱皞天默然,緊蹙了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突然,上官靈飛身刺出,直指朱皞天眉間。朱皞天一驚,立即翻身避開,額角瞬間滑下血絲。而上官靈一擊未中,回身又以扇劈落。朱皞天定楮,飛速出手緊握住將至額前的扇子,令其動彈不得。
「住手!」
上官靈笑意不絕,輕輕握了朱皞天緊扇的手,繼而反相一轉、一刺!
朱皞天瞬間瞪大了眼,指尖淌過溫熱。上官靈的笑臉,緩緩自他眼前矮了下去……
「上官!」朱皞天大喝道,同時伸手接住他倒下的身子。
「朱皞天,這十幾年來,你是唯一……我不願敵對的人。我殺不了你,便殺不了他,是也不是?呵,罷了……我的名字,鈴木靈。不要,寫錯了呵……」上官靈含著笑意,輕輕合了眼。握著朱皞天的手,漸漸松了去,扇子滑落在地。
鈴木!那是日本人的姓氏……
那悠悠緩緩的鈴聲,鈴木的鈴,鈴木的聲,散落沉寂在碧藍的湖,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地靜……
朱皞天看著臂間的人,那玲瓏漂亮的臉,依然笑得絕美。
他一直以為,他只是日寇暗伏于朝的奸細,只是受命于人的棋子……始料未及他的身份,竟是如此的不一般。他口中,那個殺妻棄子的男子,竟是當今皇上!而他,竟是皇上與日本女子所生之子。這,實在超出他所能預想的範圍。
之前對上官靈的恨意怒火,在此時,仿佛被這碧湖所洗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不願與他敵對,他寧可自盡也不願殺他,竟是因為懷著血親之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復皇上殺母之仇。但上官靈明白,他會護主,會以命相搏地護主。他不願殺他,因此他放棄了,連帶自己的命也一並放棄了……這讓他如何還能恨他!
靶覺到懷中逐漸冰涼,朱皞天緩緩抬起頭,凝眸看向高遠碧空。
心里,重若千石……
第8章(1)
待朱皞天回到眾將士之地時,看見的已是一地的尸體,活著的只有那兩只狗。它們低下頭不知在舌忝食些什麼。
風中濃濃的血腥,塵土隨風輕卷,地上散落殷紅。
左腿已斷,他略帶蹣跚地走到一個士兵的身旁,緩緩蹲下,伸手合上那未能瞑目的眼。他的臉上看不出悲涼,眼中深如海,靜如潭,無波無瀾。隨即,他起身轉而向清夜和瞳離去的方向飛去。
他這一生,首次有負于人。
愧疚,惱火,悔恨……他沒有時間一一品嘗,壓在心底沉澱。他無法想象,失了瞳,他是否還能壓抑這些刺人心肺的痛。現在,他想做的,只是找到她,找到那張無畏倔強、帶著不拘笑容的桀驁的臉。
上官靈也好,因他而死的將士也好,他都不再想不再念,他只盼她活著。上官靈下的令——「一個不留」,他們定是尋清夜和她去了。
她……不能死,不能!
瞳倏地回頭,睜大了眼楮看去。
「怎麼?」清夜問道。
「听見王爺的聲音。」瞳張望著說道。
「……中毒之人會產生幻听。」清夜一邊以刀砍掉擋路的枝椏,一邊冷冷地說道。
瞳猛地看向清夜,繼而說道︰「你如何得知我中毒?」
「上官靈說的。」清夜沒有回頭,依然走他的路。哪里才安全,他沒有概念,只得邊走邊看。這里的地形他不甚了解,跑了這麼遠,理應不會被追到才是。不過,瞳身上因毒而生的香氣,對于訓練有素的日忍而言,卻是再清晰不過的追蹤線索,所以他不敢在一處停留。當然,倒不是說他們的鼻子比狗靈敏,只是這毒藥的香氣會使得周遭植物微微變色,不細查是不會發覺的。
之前以狗為遮掩,真正尋得王爺蹤跡的其實是他。
「你果真是內奸?」瞳走在他身後,雖如此問著,但語氣卻是一派悠閑。仿佛閑聊一般不在意。
清夜定住腳步,轉身看她,眼中帶著疑惑。
「我以為,你認定我是內奸。」清夜徐徐說道,之前她的確如此說他,但現下卻仿佛毫無戒心。
「嗯,曾經如此認為。我累了,歇歇可好?」瞳說著便找了棵樹坐下,看似問他意見,而舉動卻是休息定了。
清夜看了看前方,隨即走到她身邊說道︰「不要坐在這里,太顯眼了。前面有一個山洞,過去那里歇。」
瞳撇撇嘴,雖懶得動彈,但還是起身跟他向前走。
丙然有個山洞。洞穴不大卻高,洞口被樹枝遮掩得嚴實,不細看很難看出有這樣一個地方。
「你眼楮是什麼做的?」瞳涼涼地諷刺他一句。然後拂了拂洞中一塊巨石上的塵,然後坐下。
清夜瞪她一眼,說道︰「有風從這邊吹出來!」這女人,開口便是惱人的話。
瞳輕輕一笑,不答話。這才注意到,這洞穴的風不小呢。竟吹得她發絲亂飛,衣袂急揚。
「你為何又信我了?」清夜頓了頓,問得猶豫。
「誰說我信你了。有人將我交給你,現在下又只有你我兩人,若與你唱反調,豈不找死嗎。」瞳眨眨眼,晃著身子嬉皮笑臉地說道。
清夜的嘴張了又合,然後抿唇。
她是在氣他吧。真懼他殺她,又怎會說出這番讓人哭笑不得的話。清夜無奈地搖頭,想來他此刻的神色,在朱皞天臉上定是經常出現的。
「上官靈,確是讓我做他內應。初見他時,他便認出我是日本人。于是迫我為他做事。」清夜坐在她對面,手肘撐在膝上十指交叉。聲音在洞中帶著些許回音。
「哦?然後呢?」
「我,從未自己選餅路。在我應下上官靈後,王爺與我說了一句話,‘自己的路要自己選’。」清夜仿佛陷入回憶,垂下眼簾輕聲地說道,「王爺,于我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