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萬萬歲(上) 第6頁

薄紙是數處田莊和鋪子的房契與地契,有面額五百兩或一千兩的銀票,總數不確定多少,但是單看這一卷一卷的,金額想必非常可觀。

徐瓊定定地揚起稚女敕卻清澈如泉的眼,眼里全是感激,「我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感謝你,雖然俗氣,也只能請若夢姊姊收下這五百兩的銀票。」

這是及時雨,也是母親的遺澤。

「奴婢不敢,奴婢在夫人九歲開始就在夫人身邊侍候,夫人一直以來待奴婢如家人,如今夫人雖然走了,奴婢只是遵從夫人的吩咐辦事,不能拿大姑娘的打賞。」若夢的雙眼紅腫如核桃,搖頭拒絕了。

「這不是打賞,你出了府,雖說是迫不得已,但我希望你拿著這筆錢,自贖也好,他日找到如意郎君的話,也算是我替娘給你的一點添妝。」母親有情、僕人有義,她嘛,只是做了個順水人情。

若夢感激涕零,最後收下銀票,重新跪下向徐瓊磕了三個頭便離去了。

「把門關起來。」徐瓊吩咐春娥。

春娥難得機靈,她左看右看,雖說目前宅子里混亂一片,誰也不會有心思到這里來,可知道歸知道,她仍是仔細巡梭過才謹慎關上門窗。

徐瓊把匣子里面的東西都拿出來,有兩處婺州城外的田莊、一間糧行鋪子、一間珍玩鋪子和兩萬兩的銀票。

這些只是母親嫁妝的一小部分,是她的私房錢。

「收起來吧,以後我們過日子都靠它了。」她疲倦地看著春娥把扁匣子收進床頭的暗格里,又讓常在把枕頭墊高,翻起了那幾本帳冊。

因為氣候季節變化,田莊的農作物出產有所增減,出息不好不壞;婺州鋪子每年賺的都是小利,談不上賺錢。

她闔上帳簿,也闔上眼。

她可以理解母親這些年都將心力放在府里,畢竟一個出嫁女是得以夫家為重、以子女為要,鋪子不賺錢的因素太多,誰也不能保證開店就一定會賺得滿缽滿盆。

她也不急,既然這些產業是母親的私房,沒有納入公中,她便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錢,目前最要緊的還是好好思索下一步該怎麼做。

第三章大姑娘當家(1)

當萬玄厘清一切脈絡,再剔除所有的不可能,鎖定對象趕到常州時,徐瓊已經隨父親去了婺州奔喪。

撲了個空,他挑了間客棧住下。

跋去婺州大可不必,人家正忙著喪事,他去湊什麼熱鬧?倒不如留在常州守株待兔,他什麼沒有,就時間最多,總能等到他想要的那只兔子送上門。

他讓掌櫃搬走房里的家具,換上填漆床、紫檀浮雕九龍西番蓮紋頂箱式四件櫃子、紫檀夔花博古架,用的是黃地綠彩海水白鶴紋碗,其他小插屏、束腰羅鍋嵌螺鈿炕桌更不用說了,當這些家具搬上樓時,讓親眼目睹的客人全都看呆了。

不過,慶幸的是,掌櫃沒看到那套黃地綠彩海水白鶴紋碗,明黃可不是普通人家用得了的,再有錢也買不得、用不得,用了會砍頭的。

掌櫃本來就覺得這對主僕貴不可言,這下子更是恨不得把萬玄當祖宗供奉起來了。

萬玄不愛出門,住在天字一號房里,讓人送上冰盆放在房里,靠著臨河大窗的醉翁椅,要不就是左右手拿起黑子與白子自己博奕,要不就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听浮生念書給他听。

「大君,外面天氣這麼好,我們要不出門走走吧,常州也算魚米之鄉,遠的有春秋淹城遺址、唐代天寧寺、南朝文筆塔,近的嘛,吳儂軟語的江南女子,淡抹脂粉、美目流盼,也賞心悅目,要不就租條畫舫,看船女采蓮,還有,南山竹海也值得一看,怎麼樣也比我在這里讀大創開國史給您听要強許多。」他鼓吹得是口沫橫飛。

悶哪,主子這樣不交際又不與人往來的個性十年如一日,祖父臨走時叮囑他要多勸導勸導主子,祖父哪里知道主子平時悶聲不吭的看似好說話,其實跟倔驢沒兩樣,不想動的時候,八頭牛也拖不動。

像他這會兒才多說了兩句,主子果然就說了——

「你就這麼坐不住?坐不住就下去,沒人拘著你。」

大君這是在趕蒼蠅啊。

「叫小的下去,再過一陣子,大君不是就要讓小的去找活做,然後就把小的攆了嗎?」

這是祖父的慘痛教訓,他就是這樣被大君「放牛吃草」的,這一吃就回不來大君的身邊侍候了。

「這話是晚生跟你說的?」

啊生被這名字砸得有些頭暈,「您是說小人的祖父嗎?」待他反應過來就連迭點頭,「祖父他老人家是心心念念著想回來服侍大君。」

「回來做什麼?我窮,只養得起一個小廝。」萬玄說起胡話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這會兒還是青天白日呢,大君這樣隨便說說也不牙疼,他要是窮,這世上還有天理嗎?

啊生抽了口氣,「祖父說,他年紀大沒了力氣,可是品鑒骨董的能力還在,再不濟也還可以替大君您看門,看門不算什麼粗活,對吧?」

「你就好意思讓你祖父到了這把年紀還替人彎腰鞠躬干活?」真是個不肖孫。

啊生不依了,微微扁起了嘴,「小的也想在祖父膝下侍候他老人家。」他年幼喪父喪母,是祖父把他養大的,本來以為這一生和祖父相依為命就是了,誰知道八歲不到就被送到大君的身邊。

「他一來,我的耳朵還能清靜嗎?」

啊生跳了起來,「大君這是答應了?小的立刻就寫信回去,讓昆侖叔送他老人家過來。」

昆侖是晚生認的義子,田莊的一切都由他在打理。

「你要是敢擅作主張,看我會不會打斷你的腿。」萬玄不介意潑他一大桶冷水。

啊生的笑容立刻就垮了,雙肩也垂了下去。

「又不是吃女乃的娃,還離不開大人嗎?」

「是祖父離不開您。」否則他用得著這麼哀求主子嗎?

「夠了,這事不許再提。」

「是,小人去給大君端早膳。」浮生知道多說無益,垂著頭出去了。

就這樣又過了七日,徐知府的馬車一進城門,萬玄就接到消息,不過,隨著消息而來的還有徐家同行的家眷並沒有徐家嫡女。

那位才十歲的嫡女留在婺州。

徐瓊十分順利地在婺州過起日子。

她向徐明珠要了胡二一家四口、春娥一家四口,還有小廝阿青。

胡二媳婦干的是廚房活兒,胡二是徐府三個采買中的一個,兒子阿茂的心智大約只有八九歲,他其實並不傻,只是反應比常人緩慢,他有個童養媳貞娘,人小卻勤快,不用看顧阿茂的時候,三不五時會在廚房幫點小忙。

當徐明珠決定要打發府中一大批下人時,胡二媳婦以為自己一家子肯定逃不過被發賣的命運,他們在府中向來不爭不搶,就是拿好處輪不到、干活一定有自己一份的那種人,所以當別人拚命想擠到主子跟前的時候,他們只能站到最角落,每每想到家人要各分東西,根本睡不著覺。

不承想,大姑娘會開口要他們。

能跟著小主子,即使暫時看不見前途,也比全家被拉出去發賣、不知道會被賣到哪里去、一家人可能不能待在一起的困境要好得多。

一家人放下心來,抱頭痛哭。

徐瓊問過春娥和女乃娘願不願意留下,兩人根本無須考慮就點了頭,春叔也說一家人沒道理分兩家住,于是春叔和春大牛父子也歸為徐瓊的人。

小廝阿青的寡母莊氏是漿洗娘,她听到徐瓊的身邊需要人,來跪求說想和兒子阿青留下來,不求其他,只求有一口安穩飯吃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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