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鮮相公 第2頁

「小子開玩笑,竟敢開到我頭上!」李夫子咬著牙,十分惱火的喝斥。

謝希梅也被這情景勾起興趣,仔細瞧那污泥沾滿臉的小子。

這少年頸項沒有喉結,年紀必定不超過十三、四歲,臉頰豐腴、下巴圓潤,尤其那雙眼楮靈活有神,分明是個有福之人,但為何衣衫簡陋,淪落到茶肆討生活呢?

「我不是開玩笑。」少年對李夫子的憤怒視若無睹,「若說得不好頂多不打賞,若說得好便能解先生燃眉之急,說來說去先生都沒有任何損失。」

這話有道理。

李夫子听了怒火頓歇。「好,我就給你這小子一個機會,只要你對得上,不要說一吊錢,給你三個吊錢都行;但對不上的話,你就跟我回府,做一個月免費雜工。」

「隨便你。」

少年聳聳肩,對這懲罰不以為意,還認為輸了還有一個地方可窩,這對他而言也並不算懲罰。

「說吧!」李夫子下巴抬得高高的,睥睨著他。

「三個學生八吊錢,辛辛苦苦,熬盡春夏秋冬。」少年不疾不徐說著。

話一出,李夫子一雙看不超人的狗眼,立刻睜得如牛鈐般大,嘴巴張得差一點月兌臼。

坐在旁邊的謝希梅眼底掠過毫不掩藏的激賞眸光。

「罷了!罷了!」李夫子頹喪的搖搖頭。

縣令說得對,自己果然學問低下,教書簡直是誤人子弟。爭取寶名的念頭有如一把火被人吹熄。

他沮喪的拿出八吊錢,不由分說丟了下去,拖著沉重的腳步,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

瞧李夫子垂頭喪氣的模樣,店小二知道眼前少年必定滿月復經綸,說不定哪天還能成為狀元。

宋代一向禮遇讀書人,店小二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招呼。

「小二不用忙,算算剛剛吃了多少錢?」要不是阮囊羞澀,她才不會用這種方法賺取生活費。

穆詠喜因為剛剛在田里打零工,身上有股發酸的味道,直想找個客棧梳理一番。

店小二說了個數字,她正要拿出剛才賺到的錢付帳,一旁忽有人說話——

「小二,他的帳由我付。」清朗無比的嗓音界入兩人中間。

她好奇的轉過身來,沒想到迎上一雙深幽如潭的黑眸,潭內有股灼熱的光焰,只要對上眼,就有種被穿透、扒開衣裳般的感覺。

穆詠喜心頭一顫,好似有道電流穿過全身,她不由自主倒退一步。

瞧她退步的行為及一臉警戒表情,謝希梅綻放安撫的笑容。

「小兄弟別害怕,在下只是想要結識小兄弟。」他的聲音溫和,讓人難以抗拒,「若嫌這茶肆清茶淡水,咱們也可以到城鎮有名的客棧叫幾盤好菜,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我……」他帶笑的嗓音、誠懇的眼神,安撫了她莫名升起的慌張,令人無法拒絕。穆詠喜才想開口答應,沒想到有人比她更早說話。

「公子,他身上有味道。」想到待會要坐在一起,孫睦的眉毛就像鉤子一樣緊緊的鎖在一起。

雖然聲細如蚊蚋,但還是被她听見了。一股熱氣往上街,雙頰染上尷尬的臊紅,所幸她的臉上有污泥掩飾,沒讓對方察覺自己的羞赧。

「小睦,不得無禮。」溫和的聲音竟滲出難得一見的火氣,「退下!」

孫睦臉上出現難以置信的驚訝表情。主子一向待他溫和良善,從未大聲對他說過話,怎麼這一次……為了一位初見面的人,用命令的口氣對自己說話。

不忍心看他錯愕、委屈的表情,穆詠喜立刻拱手道︰「承蒙兄弟抬愛,在下恭敬不如從命。」說完就大大方方坐了下來。

看她坐定,謝希梅心中甚感愉快。

「在下姓謝名希梅,四川成都人,今日僥幸得見兄弟的才學,不枉來臨安這一趟。」

「湊巧對上,幸運而已。」她以前在學校最喜歡玩這種對聯,若是吟詩作句她就不行了。

「兄弟太謙虛。即景對聯,信手拈來堪稱翹楚,敢間兄弟大名、何處人氏?」沏了茶、倒了水,謝梅希聊天般的問起,

他內心十分好奇,世上還沒有人听見他的名字,卻連一點反應都沒有,這下子對這少年的興趣更加濃烈幾分。

听那文縐縐的話語,她的五官全皺在一起。

「我叫做穆詠喜。」

「詠喜,好特別的名宇。」掐指一算,筆劃吉利。

「當然……特別,這是我……爹取的。」奇怪,剛剛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就感覺耳膜震動了一下,連心跳也在瞬間加快跳動。穆詠喜趕緊搖搖頭,想將那怪異的感覺甩開。

「他說心中有喜,就不易生惡,勉勵我未來的人生都要樂觀進取。」

「看來兄弟也是出生在書香世家,不知何方人氏?」謝希梅試探地問道。

「台灣,」她簡單扼要的回答。

台灣?自己大江南北都跑過,怎麼從未听過這地名?

「為何要來臨安,進京趕考嗎?」

「不是的。」穆詠喜喝口茶,掩飾若說謊便會不自在的心態,「我跟隨家父來京營商,途中遇到盜賊,家父慘死,而錢財也被搶盡,我只好沿途打零工,湊著一些錢兩,好有盤纏可以回鄉。」

「不像,不像。」

「什麼不像?」穆詠喜被他突兀的話勾起好奇心。

「你的額上日、月兩角無痣,不是雙親客死他鄉之相。」

「你會看相?」

「稍微涉略,但不精深。」

听到這樣的話,孫睦立刻扁嘴。主子個性就是這樣謙虛,只要說出他的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今世上他算命排行第二,沒有人敢說第一。

偏偏這小子听到公子的名字,連驚訝諂媚的表情都沒有,標準的鄉下土包子,井底之蛙。

「喔,這樣啊……」穆詠喜失望的撇下嘴角。

她的失望沒有逃過一向以看人臉色維生的眼楮。

「想問什麼?說不定我這半調子的功夫能幫你解決問題。」謝希梅諱莫如深的睞她一眼。

「我不算命,但想學算命。」她的離奇際遇算命哪能算出來。

「為什麼想學?」他目光如炬,企圖捕捉對方臉上每一寸細微的變化。

「……」穆詠喜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

「我的問題很難嗎?」他眼神一次比一次更加深沉。

穆詠喜趕緊垂下眼瞼,不敢直視他的眼楮,以免被那致命黑洞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

這男人眼楮會電死人,若再勾起薄薄的唇,絕對能讓每個女人心跳加快、小鹿亂撞。

可惜他不是生在二十一世紀,可以當個電影明星,包準一定擁有很多粉絲。

「怎麼不說話了?」

「我……我……」穆詠喜低斂著眉,輕咬下唇,「我……對算命很好奇,只是單純的想學這一門學問。」垂著頭,沒讓對方看到自己不安的表情。

既然已經來到這時空,就要想辦法活下去,既然要活下去,就要找職業求溫飽。

當她知道這姓謝的會算命,心中那股歡喜不言可喻。

算命似乎是個不錯的行業,只要動動嘴皮就有錢財入袋,比起做粗工還輕松得多。

听他那席話,謝希梅靜謐的臉涌起一抹深思。

「穆兄弟,以你的才學,若不去考取寶名實在可惜,這樣好了,不如讓我資助你,若考取寶名,你再還我銀兩好了。」

畢竟萬般皆下品,只有讀書才是正途。

「我不要考取寶名。」開玩笑,依她肚子那一點墨水,怎敢跟古人……不,老祖宗一爭長短。「我沒那福份!」

「沒那福份?」

穆詠喜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立刻說道︰「我……小時候算命師說過,我沒有考取寶名的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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