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離開?」
被說中心思的她一時無語,哎,她真的這麼容易被看透嗎?
她沉默一下,道︰「打擾端木公子多時,也該告辭了。公子救命之恩容後再報。」
「也不是打擾很久,」他又撥了一下弦。「你不過是睡了一天一夜而已。」
他的藥控制得很好,使他有足夠的時間把她帶回柳谷,連她醒來的時機也沒有出錯。
一天一夜,她有睡那麼久嗎?難怪醒來頭有些脹痛,睡得實在是太長了。
「不過,我也不是平白無故幫你的。」端木凌淡淡地說出容易令人誤解的話。
平白無故?他想干什麼?她一時就給想到邪惡的方向去了,退一步,驚慌地問道︰「你──」
「你不會不懂得什麼叫知恩圖報吧?」端木凌斜眼冷冷地看著她。「我這里正好缺一個打掃煮飯的人,你就留下來吧。」
雖然是他徒弟的娘,但他也不收吃閑飯的人。「一看就知道你無處可去。」
這句話他倒說對了,她確實是不知道該去哪兒。雖然選擇上了去杭州的馬車,但那也只是因為以前曾去過一次。這樣想來留在這兒也沒什麼不好,而且……她掃了一眼風中的柳樹,這里這麼美,又與世隔絕,正好──
躲開她不想見的人!
「叫什麼名字?」端木凌突然起身問。
她不想說以前的名字,既然走了,就不希望再听到別人像那個人一樣叫她的名字,時時提醒她過去的一切。
想到剛剛看到的景致,她有了主意。「我叫莫新柳。」
「莫」是她的母姓,就以此表達對娘家的懷念;「新」是新生;「柳」自然是指柳樹。
雖然知道她說的不是真名,端木凌也沒多說什麼。她顯然是個有傷心事的人,不想提過去也可以理解。再說,對他而言,名字不過是個稱謂,她就算叫阿貓阿狗也不關他的事。
他指著東邊的一間房子。「廚房在那邊,你快去做飯。」然後又想到什麼似的問道︰「你會做飯吧?」瞧她雙手淨白,應該是沒吃過什麼苦的人。
莫新柳趕忙點點頭。
端木凌滿意地看了她一眼。「我去休息一會兒,飯做好了你叫我。」說完,越過她朝另一間屋子走去。
走了一段,端木凌又倏地轉頭,臉上帶著明顯的鄙夷。「我差點忘了告訴你,你臉上的疤做得太假了,實在是有辱易容這門技術。」說罷,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留下她一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無意識地模著自己的臉,有這麼差嗎?
半個時辰後。
「你在做甚麼?」端木凌看著廚房里的一片狼藉,厲聲問道。
蹲在地上的人兒聞聲轉過頭來,露出被煙薰得黑乎乎的臉,急切地解釋︰「公子,你再等等,我馬上就弄好了。」
還等,再等恐怕他的廚房就要被燒掉了。抬手揮開面前的黑煙,他精準地出手捏住她的後領,輕松地把她拖到屋外。
指了指不斷冒出黑煙的窗子,他咬牙切齒地問︰「到底怎麼回事?」
他等了半天還沒動靜,過來看看,誰知竟會看到這樣的「大場面」。
莫新柳的臉‘刷’地紅了,不好意思地低頭。
見她不語,他只好自己開口︰「你不是說會做飯嗎?」希望他不是給自己找了個超級大麻煩。
「我,我,是……會,會做飯。」她吱吱唔唔地說。「不過,不過……」結巴結巴地就說不下去了。
終于,等得不耐煩的端木凌狠狠地瞪她一眼,嚇得她迅速且流利地把話說完。「我只是不會燒火而已。」
而已,呵呵,只是而已就差點燒了他的廚房。
他靜靜不語地盯了她良久,看得她頭皮直發麻,正想認錯,高深莫測的某人丟下一句︰「跟我進來。」轉身就拐進廚房。
言下之意是大發慈悲地放過她嗎?
莫新柳終于安心地吁了一口氣,這個恩公美是美,個性卻不是很好,尤其是他的目光特別可怕,每次都盯得她忐忑不安,七上八下,外加心神不寧。
尚在胡思亂想著,里面的人不耐煩地叫道︰「還不進來。」一向習慣順從的莫新柳乖乖地听話,邁進門檻。
接下來是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端木凌拍拍手,直起身子,面無表情地強調。「只此一次。」
崇拜地看看灶內點起的火焰,莫新柳點點頭。真厲害啊,她弄了那麼久都沒點起來,他一下子就搞定了。看來她還需要多學習。
一柱香後,幾道精致的素菜擺上桌來,端木凌看了看,賣相還不錯,希望不是虛有其表。
拿起筷子夾了一根筍放進嘴里,咀嚼一下,嗯──味道不錯。
比起村子里那幫人的手藝,她的顯然是好多了。
見端木凌雖沒有甚麼表示,但持續地吃了下去,莫新柳暫時放下心來,看來這關是順利通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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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莫新柳抱著和她體形不般配的大掃帚,在院子里死命地掃著。
「啊──」她突然困倦地打了個哈欠,伸手揉了揉眼楮。昨夜並沒有睡好,一是因為她有戀床的毛病,二來,她滿月復心事,又怎能輕易入睡。
哎,只要一闔眼,那教她痛心的對話就在耳邊回蕩,即便她努力想忘記,卻仍是徒勞。
她無力地閉閉眼,淚水自頰邊滑落……
這時,一陣稍強的風在她身邊刮過,嚇得莫新柳立即睜眼,只見幾片柳葉打著轉兒落下來,然後隨著風在地上翻飛起舞。
這雖是美景,但她可沒心情欣賞。盯著那幾片該死的「瑕疵」,她的臉刷的黑了一片,她好不容易才掃干淨的。
嘆口氣,擦掉眼角的淚水,她再次抱起掃帚一一把那些樹葉掃掉。幾次掃過,終于欣喜地發現,那里又變得干淨了。但下一刻,一道風刮過,把原本掃成一堆堆的葉子又吹散開來。
如此場景看得她有些欲哭無淚,不自覺緊緊握住掃帚的柄,一陣刺痛自右手傳來,忙攤開右手一看,這才發現虎口處被磨破了皮。
細看自己的手,手指縴長,皮膚細白如玉,指甲圓潤。這雙手精于女紅、彈奏、廚藝等等,曾經多少人羨慕這雙手,曾經她多麼引以為豪,現在卻覺得它如此脆弱,如此無用。
拍拍自己的臉,不行,她不能再自怨自艾下去,既然選擇這條路,她就一定要走下去,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
「莫新柳。」後面突然響起男音,嚇得她直撫著胸口給自己收收驚。奇怪,他甚麼時候走到她身後的?
「公子,有事嗎?」
端木凌淡淡地看她一眼,拋下一句︰「跟我來。」沒等她應答,就徑自朝柳樹林方向走去。莫新柳只好暫時放下手上的掃帚,半跑著跟上去。
穿過柳林,便看見一個山洞,洞旁刻著大大的兩個字──三洞。
端木凌沒有停下,直接走進洞中。從洞口看不清里面是甚麼,只覺得是黑漆漆的一片。遲疑一下,她終究還是扶著牆壁,小心地走入洞內。
幸好洞中地勢還算平坦,她走得也算順暢。只是什麼也看不到,難免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她很想叫住前面的人,但咬咬下唇,始終不敢。
說她膽小也罷,總之對端木凌,她一直有種敬畏。
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突然發現手下的觸感一變,不是岩石的冷硬,也不是青苔的濕軟,那是一種軟軟的,干干的,雖然沒有溫度,但卻像皮膚給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