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珺愣了一愣。「嗯……是的,任何分析,只能變成一種困果關系論。分析的目的,是想在相關性的變數中,找出對你最有利的出口。」
男子換了一個坐姿,看起來似乎很苦惱。
「我很愛她。心理師,你相信愛情嗎?」
惜珺頓了一頓。「我相信。愛情讓人產生力量,他散發的費洛蒙讓人變得更有吸引力。」
「我也相信愛情,但她始終不相信,一直不斷的排拒我,我其實可以感覺到她並不像她自己說的那麼無情。她比我大兩歲,加上我是她妹妹之前的男朋友,所以她才會這麼排拒?」
「這我不清楚。也許你要問她。」
「她一直很孤單,也很好強,她唯一的朋友是她的妹妹,但是她妹妹去世了。你說,對于一個去世的人,我們該用什麼心態來面對?我想到她,還是會有一點難過,畢竟是自己曾經最喜歡的女生。但是,她已經離開了呀。」
「是的,她離開了,我們無法不悲傷,但還是要活在當下,讓悲傷慢慢遠離我們,然後懷念這個離開我們的朋友。」惜裙帶著輔導的口氣講,她都是這樣跟她喪親的病人說的。
「我知道,也調適得很好。但她好像表面上好好的,事實上,我覺得她根本沒辦法走出來,她只會假裝自己過得很好,假裝很堅強。她很好強,她不喜歡交朋友,也不善于交朋友,但她很擅長分析,也很冷靜,常常把我批評得像是一無是處的幼稚鬼。我小時候還有一點怕她,現在卻愛上她,我想,我大概沒有她不行吧。」他苦笑。
「你說她擅長分析,那也許經過她評估後,你們真的不適合。她有她的考量,也許你們分開,對你來說是較有利的。」
「是的,我也尊重她的決定,和她分手了,是她提出來的。但是,心理師,你不覺得有些事情是沒辦法分析的嗎?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沒辦法用分析就說得準的。氣象預報常常也唬弄人,他們不也經過精密的儀器和專業的判斷?但是又如何?還不是常常在唬人,更何況是感情。人有七情六欲,本就很難去分析。就算她覺得這樣是對我好,但我並不覺得啊。那到底是為我好,還是純粹是她個人的逃避,然後用一句‘為我好’來打發我走?要是我不覺得那是為我好呢?」
有好一會兒,惜珺突然說不出話來。停了三秒,她才緩緩開口︰「那也許是她自以為是,也可能是她自私的只專注在自己的情緒當中。」
「我很想告訴她,我不在乎一切,只要她肯愛我、肯要我,我都無所謂,我都能配合。反正我在她面前也沒什麼男性尊嚴了,我想要好好照顧她。她很孤單,不愛交朋友。台灣一年就有三次情人節,西洋、七夕再加上一個白人節,還有聖誕節、跨年,每次都是我硬拉她出門的。這些節日一個人過很無趣,又會顯得特別孤單,我想陪她。」
「嗯……也許她不需要人陪。你說了,她習慣孤單,也許她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那就是我擔心的地方。我害怕我做了那麼多努力,卻依然沒有用。但我還是愛她,不想放棄。我常常被她丟來丟去。的時候熱情如火,然後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我又被她轟出門。但我還是她媽的沒有她不行。你說是她有病,還是我有病?我得到一種病,病源是趙惜珺,只要她一出現,我所有的抗體都會消失。」
他看著惜珺的眼,認真的說,讓惜珺有一點窘,旁邊還有一些護士呢。
「也許她根本沒有愛過你,她是在玩弄你,你不要花太多心力在她身上,這樣對你比較好。」
「我認識她十幾年了,她是怎麼樣的人,我很清楚。但我不曉得她到底哪里出問題了,可以的話,我希望她好好用分析我的態度去分析一下自己。真的是一場游戲的話,那我也無話可說,只希望她好。」
惜珺吸了一口氣,看著他。「我想,她會很好的。這樣听起來,她是一個很獨立的女人,凡事她都經過思考和分析,應該會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她。」
「我下禮拜一飛美國,改變主意的話,打電話給我。」他說完,就準備離去了。
惜珺叫住他。「碩彥,我不會去的。祝你一路順風,不要再想我了,我真的不適合你。」
碩彥背對著她。「既然不愛我,那就不要管我過得好不好,你自己好就好;記得照顧自己,定期回去檢查。你沒有不完美,世界上沒有人是完美的。」說完,還回頭看了惜珺一眼。「看來你過得很好,至少容光煥發。也許就像你講的,你根本從來沒有愛過我。」
說完,碩彥就走了。惜珺看著碩彥的背影,眼淚竟不知不覺地掉了下來。
奇怪,她從不掉淚的呀,怎麼說哭就哭?
下禮拜一飛美國。還有六天,碩彥就真的要離開她了。
想了一下,在一起那麼久,她居然連碩彥的手機號碼都記不住。
她和他之間,也許就這樣畫下了句點。
碩彥……好想謝謝他,其實也想告訴他,她不是不愛他,只是她還是沒有辦法走出自己那一關,就讓她逃避一輩子吧。
一旁的護士突然湊近惜珺。「喂,那男的說的病源是趙惜珺耶,那不就是你?不要再ㄍ一ㄥ了好不好?你們之間的問題,就是你莫名其妙嘛。吼……有這種男人你不要,那送我好了。」
惜珺清清喉嚨。「你怎麼可以偷听病人講話?這樣很沒有職業道德,叫下一位病人進來。」說完,低頭寫自己的東西。
護士吐吐舌頭。還是工作重要,趙心理師是出了名的嚴謹,只是……天呀,居然有這種浪漫的八卦!這麼優的男人,干嘛不要啦。
第九章
算了一下,碩彥去美國兩個星期了。台灣是好天氣,很舒爽,據說今年是暖冬,所以不太冷,但美國卻下了暴風雪,雪深及膝,她很擔心。
每天都會看一下美國的氣溫,希望雪早點停。那個人最怕冷了,還有過敏性鼻炎,只要一遇到冷空氣,就噴嚏打個沒完,不曉得他衣服帶得夠不夠。
碩彥上飛機那天,她並沒有出現,很想打電話給他,但最終還是放棄,只傳了封簡訊給他。
一路順風。你說得對,我有病,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和分析,也許我是在自我逃避,這樣傷害你真是不好,很有幸能被你照顧和喜歡,祝福你。
坐在車上,她看著窗外,想起了一些事情,有關那個人。
現在她稱碩彥為「那個人」,因為每每提到他的名字,她就有一種揪心的痛,卻又覺得是自作孽,是她推他走的。
如璘和續歲打算去台中玩,剛好她覺得自己也好久沒回台中了,就搭他們的便車回去看看父母、盡盡孝道。媽媽常打電話來,說她翅膀長硬了,都不曉得要回家。
其實,是她剛好在治療癌癥。她想了很久,應該告訴父母,但免不了爸媽會擔心,媽媽一定又是哭哭啼啼的;她不想看到那種畫面,所以也就隱瞞到現在;現在病好了,是該跟父母講一聲。
一路上小海哭鬧不休,大概是暈車,加上車程太長,遇上了塞車,所以哭鬧個不停,如璘一邊安撫小海,自己也有一點暈。
惹得續歲開車超不專心的,擔心如璘,又要哄小海,所以她只好幫忙他們帶小海、陪小海玩。
好險小海哭累了,不久就在她懷里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