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她。」他的話是命令,沒有駁回的余地。
「你對主上稱她?」黑影難以苟同的訕諷,隨後搖頭,「我真不該懷疑,畢竟你都以孤自稱了。」
被俘的太儀臉色一白,緊咬著唇,悶不吭聲。
燕斂牽來一匹馬,黑影把太儀抱上馬背。
「孤說,放開她!」沉聲喝道,仲骸用力一蹬,利落的竄進伏兵之中,目標只有一個。
伏兵慢了一步,隨即反應,戈、戟、矛、殳等各式各樣的兵器朝仲骸追了過去,招招往致命要害下手。
但見仲骸一人邊闖邊奪下朝自己殺來的武器,猶如進入無人之地,身輕如燕,又凶猛有力,沉著的臉龐流露出志在必得的野望。
陷陣營仲骸。
當年敖氏一族是佔據東北方的強侯,當家敖戎手下除了幾個赫赫有名的大將外,最風光的非仲骸所率領的陷陣營了。
年僅十五歲的仲骸,善騎術也善武,敖戎給他一支兩千精兵的小隊,開玩笑的說要他滅掉一個大寨,結果,他真的辦到了。
兩千去,兩千回。
仲骸帶兵深陷敵陣,不費一兵一卒,殲滅了當時令敖戎頭疼許久的東北大寨,此後,敖戎更常派他當先鋒,而他入敵營就像游走自家後院,從未失手過,于是有了陷陣營的稱呼。
當年敖氏一族被滅的佾江之戰,由于兵力相差懸殊,佾江連日天雨潰堤,使得戰場從陸戰變成水戰,再加上守城月余和缺糧,一切的一切都對敖氏不利,結果也在預料中。
在那場戰役結束後,仲骸是敖氏一族唯一活下來的幸存者。
據說在佾江一戰中,他以一擋幾十萬厲氏和長孫氏的聯軍,一度抵達門樓之下,解救敖戎,雖然敖戎最後自刎而亡,仲骸卻一戰成名。
一個能以一擋幾十萬的男人,即使是訛傳,也不容小覷。
「這些人不足以對付他。」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伏兵倒地,燕斂低語。
「那麼就請主上自行定奪吧!」黑影半跪在馬邊,低垂的頭正好抵在太儀的腳邊,完全表現出臣服的姿態,揚聲問道︰「主上要留下,還是離開?我厲坎陽是主上的忠臣,主上一句話,臣別無怨言。」
仲骸听見了厲坎陽高調的詢問,刀光劍影中,分神瞥了太儀一眼。
馬背上的太儀臉色極其慘白,雙眼空洞得可怕。
「你今天在小綁也問了朕同樣的問題,那麼朕反問,你會誓死保護朕,不離朕身側嗎?」她非常緩慢的轉動目光。
「臣發誓。」厲坎陽沒有第二句話。
太儀緩緩的轉頭,看向明月,眨眼間,仿佛有什麼從她的顎緣閃逝。
小綁內發生了什麼事,在風曦死後,她全都不記得了,依稀記得爭亂中有人在她耳邊說了些話。
「主上要留,還是要走?」
當時,整個人陷入迷惘混亂的她沒有回答。
「主上可以不用現在回答,等時候到了再作決定。」那個人又說。
她想,現在是定奪的時候了。
「那麼朕跟你走。」
「不行!」仲骸爆出怒吼。
她不能走!
沒有他的允許,她哪里也不能去!
但是,沒有人理會仲骸。
厲坎陽跨上馬背,再次用深黑的披風包裹住純白的太儀。
仲骸下手更猛、更急,如炬的雙眼緊鎖著他不放。
太儀在匆促間迎上了他的視線,瞬間,她的眼底仿佛閃過了責難。
你辦不到……責怪他保護不了她。
「回來。」他咬牙切齒的命令。
她一臉迷蒙,似乎听不懂他的話。
在厲坎陽的黑色披風中,她看起來更嬌小。
仲骸暴怒,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前進。
「回來!」
馬頭疾速掉轉,純黑遮住了她的眼前,抹不去仲骸震怒的面容。
于是,她閉上了眼。
「我叫你回來!」
耳邊不斷的傳來咆哮聲,太儀恍若未聞,「走吧……」
第8章(1)
今日,又濕又冷。
比雨粗上一些的雪,連綿不絕的下,灰蒙蒙的雲層壓低了天空的高度,給人一種瀕死的暗影。
是的,他們正接近死亡。
極陽宮內殿,孫丑雙手交抱胸前,倚著門,從里朝外看,能看見逐漸撤退的山家旌旗。
「山家也退了。」
他轉回斗笠,對上研究極陽宮地圖的房術,自嘲的揚起嘴角。
「從厲坎陽帶走主上,長孫護最先撤退,到今天山登岳也退了,情況不錯,至少咱們不會死得太難看。」
「山家退,戰慈也會退。」房術翻動暖爐里的炭火,氣定神閑的說。
「是這樣嗎?」孫丑的語氣盡是不以為然。
「宰父治應該接到我軍在扶風周圍駐扎的消息,再加上山登岳此時撤兵會經過扶風境外不遠處,他們不會希望根據地被我軍與山家瓜分殆盡的。」
「我不認為宰父治會沒算到這一點,否則現在他應該跟著山家一起退,而不是繼續觀望。」
寒風冽冽,孫丑抖了抖,走回地圖前,和房術一起烤火,「他一定有其它計策,或許已跟山登岳暫時協議停戰,畢竟厲坎陽迎得主上,對他們都不算好事。可如果此時留下,表面上助厲氏擊敗我軍,事後能立刻和厲坎陽撕破臉,爭奪主上,如此一來,贏面較大,幸運的話,更能直接入主極陽宮,豈不是一舉兩得?」
「總之,你不認為宰父治會撤兵就是了。」房術倒了杯熱茶給他。
孫丑接過杯子,一口灌下,「他們在扶風的兵力,探子還未回報,但我想必要的時候,宰父治會放棄扶風,直接拿下少陰。」
房術思索了一會兒,「主公認為呢?」
仲骸兩腿盤在椅子上,一只手撐著頭,像是在合眼小憩。
「看到主公穿成這樣,我就感到頭疼了。」孫丑嘀咕。
身處一群戎裝披身的士兵中,仲骸一身素白的衣袍,加上一件繡竹滾黑邊的外袍,左眼還用繃帶纏起,看起來異常顯眼,縴細得顯眼。
除了系著一條鐵打造的腰帶以外,他全身上下沒有半樣鐵制的武器,像是在告訴別人,他有多不堪一擊。
仲骸有個習慣,那就是越接近戰場,穿得越「脆弱」,目的正是擾亂別人的視听,讓人以為他不及準備,也毫無防備。
「此時的情勢特別糟啊!」房術也覺得頭大。
雖然四大家退了兩家,但是其中握有主上的厲氏和軍容堅強的戰氏都不退,他們當然還有兵力能應付,麻煩的是自從主上被帶走後,幾乎沒說過半句話的主子。
三天前那夜,在寢殿外守著的于繡第一時間趕回去和他們報備,但同一個時間,當時的四大家聯軍攻向他們,簡直像是算好時間,來個里應外合。
不,根本就是!
于是等伏悉好不容易趕到寢殿時,那里已經是一片血海。
而血海中只站著一個人,如同佾江之戰一樣,仲骸活了下來,他們卻失去了天子。
「現在咱們可是不折不扣的逆賊叛軍了。」孫丑的語氣听不出擔心。
「失去主上,可不是回到原點那麼簡單。」不管何時,房術的語氣都充滿了憂心,悲觀的看事情是他的習慣,但也因為及早預防而避開許多禍害。
「不如殺了主上。」孫丑沙啞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栗。
房術皺起眉頭,瞥了主子一眼,然後輕輕搖頭。
不顧房術的阻止,孫丑露出自信的淺笑,「橫豎皇室只剩她一人,如今割據天下的諸侯里,真有真心擁戴她的諸侯嗎?既然沒有,派個刺客去殺了她,局勢一定豁然開朗,咱們毋需在此畏首畏尾……」
「夠了。」仲骸不知從哪里抽出的劍,直探孫丑的嘴中,若是他再多說一個字,舌頭一定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