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杜晴春興高采烈的語氣猛一頓,發現一時間要說還真不知從何說起。
總不好把昨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隱冬吧!
話鋒一轉,原本急著想說的人,從容不迫的發表結論,「總之從今天開始,我們要迎接每一個完美的改變。」
這話要是被那天才剛替杜晴春「開解」過關于改變的事的樂七海听到,肯定氣到吐血。
「什麼意思?」隱冬完全不懂。
「算了,說了你也不懂,我要起來了。」杜晴春也不在意,畢竟有些開心的事情,是只有自己細細品味就足夠了。
隱冬立刻拿來干的布巾替主子披上,為他擦干身子,穿上衣裳,暗自慶幸他不再說著听不懂的話。
「少爺,我進來了。」
杜晴春才剛穿好衣服,阮秋色已經準時在寅時四刻來到他房門口。
「嗯。」他用眼神示意隱冬去幫她開門。
「阮總管,日安。」隱冬依言打開門,並朝門外的人打招呼。
阮秋色柳眉幾不可察的抬起,淡淡回應︰「日安。」
平常隱冬都是比她晚,或是和她同時進門的,今天怎麼是他來開門?
阮秋色感到疑惑,在看見浴桶和杜晴春微濕的頭發後得到證實——他起床已有好一陣子了。她知道不可能是自己晚起,那麼是她的少爺早起了。
主子怎麼會突然早起?
她正要開口詢問,杜晴春搶先一步。
「我還在想著要用什麼方法讓你乖乖扣著你的手。」他已有所值的望著她懸吊在胸前的右手臂。
阮秋色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掛在胸前的傷臂。
本來她是不想這麼做的,也打定主意忽略那條布巾,偏偏一想到要面對杜晴春惱火的怒氣,不想浪費力氣和他爭辯,于是又回房把手吊起來。
她想自己應該沒浪費那麼多時間,那麼真的是他早起了……
「讓少爺煩心是屬下失職。」她邊想邊回答。
「我真希望你能永遠記住這句話。」杜晴春漫不經心的說,接著轉向隱冬,交代道︰「把水倒掉,濕布巾也都拿出去,早膳我要在房里吃。」
奴性堅強的阮秋色幾乎在他說完之前就開始動作。
「慢著!」杜晴春拉開嗓子大喊。
「是,少爺。」隱冬壓根還沒開始動。
「不是說你。」杜晴春白了他一眼,指著阮秋色,「你,給我放下那塊布。」
手指頭一轉,又指向隱冬,「你,給我動作快一點。」
「是。」身為奴的兩人齊聲道,然後各自動作。
「少爺今天起得真早。」阮秋色來到主子身邊,蹲準備替他穿上鞋。
方扇揮了揮,大有催趕她的意思,杜晴春嚷著︰「隱冬,過來幫我穿鞋。」
放下收拾到一半的東西,隱冬連忙走到主子跟前,蹲捧起他的鞋,替他穿上。
阮秋色沉默不語地佇立一旁。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剛剛隱冬似乎把她給擠到一旁,難道他很喜歡替少爺穿鞋?
雖沒說出口,她卻覺得有些不自在。
伺候他穿好了鞋,隱冬繼續去收拾,這是阮秋色拿起象牙梳,打算幫他梳整一頭散發。
「走開。」擺出不可一世的面孔,方扇又朝她頻頻揮舞,杜晴春二次揮趕她,口里叫道︰「隱冬,頭發。」
「是。」隱冬快速奔回他身畔。
阮秋色還是什麼也沒說,心里卻忍不住懷疑隱冬今天似乎特別忙碌……又或者是她特別不忙?
……好像她想做什麼都會被他趕。
「如果少爺不需要我,那麼我先去處理其他事了。」感覺自己被排斥,阮秋色心中泛起莫名的不悅。
她知道主子向來以激怒自己為樂趣,可這麼多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成功。
而令她生氣的最大原因竟是——他不需要她?
很矛盾不是嗎?她是不在乎少爺找麻煩,可也不能否認免去那些刻意找碴,能省下不少時間來做更有用的事,所以他難得大發慈悲的放她一馬,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是不?
眼角余光瞥見她往門口移動的縴細身影,杜晴春老大不爽的出言阻止,「誰準你走的?」
她在阻隔里外間的屏風前停下。
「隱冬似乎能滿足少爺的所有需求。」她陳述眼見的事實。
杜晴春突然眯起眼,揮手不耐的趕走已經幫他扎好一頭烏順長發的隱冬,墨黑的鳳眸閃著寶石般的光彩,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他似乎……嗅到了某種酸意。
某種由眼前看似冷淡如昔的總管身上冒出來的。
阮秋色被他看得頭皮發麻。
有種即將被看穿的困窘,她忙不迭的將目光偏移了些,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眼角的那顆痣上。
每當他出現這樣的眼神,阮秋色便會有種與獸對上眼的錯覺。
她的少爺是頭美麗的獸,而她是放任這頭獸出柙的人。
如今,阮秋色漸漸有了掌控不了這頭獸的自覺。
「哦……」鳳眸閃動著狐狸般老謀深算的銳利眸光,杜晴春一邊沉吟著,一邊緊瞅著她不放。
稍有個不留神,她的視線被那雙璀璨眸子給抓過去,下一瞬,又飛快的將目光集中在那顆痣上。
「隱冬。」慵懶隨興的嗓音略顯低沉,杜晴春仍看著她,卻是對著慢吞吞拖磨等著看好戲的隱冬說話。
「在。」唉,要被趕了。隱冬暗嘆可惜。
「給我馬上出去。」雖不管大事,但絕對權威的主子下令。
「是。」隱冬一眨眼工夫就收拾好一切,關上門之前,不忘問︰「需要晚點再送早膳過來嗎?」
「當然。」杜晴春的語氣有著贊賞。
阮秋色微微一震,對兩個男人的對話似懂非懂。
不!應該說她潛意識了解他們的意思,可理智選擇佯作不明白。
隱冬帶上門後,杜晴春優雅的從鏡前起身,隨意套上的衣裳前襟開了大半,長直的發扎成了一束,柔亮的發絲隨著輕移的步伐搖擺。他徐緩踱至她面前,方扇遮住了薄唇,玉瓷般的面容,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阮秋色不禁看傻了眼。
她怎麼會認為她的少爺魯莽粗俗呢?事實證明,是要他想,謫仙之姿亦如反掌折枝能輕易做到。
「我說,你——」他剛開口,立即發現她短促的抽了口氣。
霎時間,杜晴春眼底的光彩更加燦爛,仿佛已經看透了她的心思。
不,不是仿佛,是真的!
他看穿她,卻故意用高深莫測的眼神打量她,而且什麼都不說,這樣的神情姿態折磨著她,讓她無法平靜。
阮秋色集中精神,暗暗催促自己不要盯著他的眼楮。
「為何不敢看我?」他輕柔的問。
「屬下確實是看著少爺。」……眼角的痣。
「所以你眼楮無法聚焦的毛病犯多久了?」笑眯了眼,他愉悅的挖苦她。
上揚的眼尾牽動黑痣,阮秋色不用看也知道他此刻笑得有多燦爛。
噢,她突然覺得那顆痣很邪惡。
「應該進棺材都不會好。」她正經八百的回答。
眼神一凜,杜晴春繼而朗笑出聲。
近日來第二次听見她這種鑽牛角尖的酸諷揶揄,他的心情真是好到不行!
阮秋色不認為自己說了什麼好笑的話,至少她是真心這麼認為。
杜晴春笑了老半天,才用方扇遮住臉,揩了揩眼角溢出的淚,含著笑說︰「哎呀呀,好酸啊。」
她皺起眉心,「酸?」
「是啊,你沒聞到一股酸味?」他笑容可掬,一邊揚風一邊問。
阮秋色不笨,自然听得出他的暗示,不過她告訴自己要冷靜,就像平常一樣面對他,不要被這麼一點小事給煽動。
「屬下不懂少爺在說什麼。」沒錯,她不會輕易的失去理智,否則要伺候他這麼多年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