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終于了解他的意思了。
站在如此接近海面的地方,水珍珠這才發現自己身上背的怨靈魔物不少,那脆弱的木板除了要支撐她的重量,彷佛也被無形的「重量」給更壓下去了許多。月光下,海面波光粼粼,使她得以目測出自己與海面的高度,若真的跳下去,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跳下去?她又不是瘋了!
強烈的海風吹得她嬌小的身子,隨時可能被掃進海中,但她沒有屈服,連吭也不吭一聲,傲然的挺起背脊,艷媚的小臉上滿是驕傲。
天知道今晚發生的事幾乎耗盡了她所有體力,現在就連站著都很費力,可人群的催促狂叫影響不了她,就連狂肆的海風都撼動不了她分毫,一雙怒火噴灼的媚眸直瞪著他。
可惡的男人!
驕傲的女人。
滄瀾暗忖,綠眸流露出訕諷。
饒是站在船舷搭起的木板上,她仍是不求饒,雖然他能看得出她全身發顫,但她偽裝出的氣勢更能斥退人。
「女人,叫妳快點跳下去呢!」王琥涼涼的朝她喊,終于可以報方才的仇。
沒有移開視線,水珍珠朝著臉帶刀疤的男人,堅定的拒絕道︰「我不跳!」
憑什麼要她跳下去?沒能保護好她是船員們的過失,敢搶她艷府水家的船更是他們的錯誤,照理說他們應該把她送回港口才是,這會兒反而綁著她的手要她跳下去?
想得美,真是做春秋大夢。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王琥抽出腰間的大刀,抵著她的腿,要挾道︰「快跳,再不跳就砍了妳的雙腿!」
腳下的木板又沉了一些,水珍珠的心也跟著下沉。
「我說了不跳,有本事你就砍斷我的雙腿讓我落海,不然便是一刀抹上我的頸子再把我扔進海里。」她凜然的傲氣即使在生死關頭也絕不低頭求人,挑釁的說︰「否則,我絕不跳。」
被她的氣勢震懾住,王琥舉刀的手僵在半空中。
驀地,滄瀾發出朗笑,笑聲伴隨著海風傳進她耳中。
「砍了妳的腿?殺了妳再扔進海中?」他那與她不相上下的狂傲目光緊鎖著她,「妳以為什麼原因才要妳自個兒跳下去?」
水珍珠的眸心透著疑問。
「你們說呢?」沒有給她正面的回答,他反倒問著眾人。
「當然是因為這是海寇的樂趣呀!」海寇們齊聲道。
他給了她一記「听見了吧」的眼神。
水珍珠差點氣得七竅生煙。
「如果是為了這種可笑的理由,還不如把我平安的送回港口!」似乎只要面對這個男人,她便會耐心告罄,不能克制的咆哮。
「送妳回港口?妳當我們這是官船嗎?這可是海寇的船呀!大小姐。」王琥訕笑道。
「是啊!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們怎麼可能會做呢?」其它海寇也插嘴,臉上神色一如王琥般,彷佛她說的是天大的笑話。
「再說,妳可是艷府水家的二當家,若艷府水家發現妳在咱們的手上,這一去豈不自投羅網!」
他們都敢大剌剌的襲擊艷府水家的船了,還會怕市舶司?水珍珠暗罵。
「帶我回去,我保你們沒事。」倒大楣的將會是決定雇用那些沒用船員的主事者。
「若妳真想回去,何不試試自個兒游回去?」滄瀾的話再度引來一陣訕笑。
「既然我‘不小心’上了你們的船,護送我回去也是應該的。」水珍珠對于自己的論調堅定不移,絲毫不認為自己面對的是海寇就必須低聲下氣。
畢竟,她掌權慣了。
「容我再提醒妳最後一次,我們是海寇,妳也不是不小心上了我們的船,是被我們俘虜來的。」不是俠義之士,也不是以救人為己任的英雄,更非正派行事的君子,他們可是作奸犯科的海寇。
雖然和她的距離最遠,但滄瀾的眼神卻讓她無法忽視,細致的皮膚泛起一粒粒雞皮疙瘩。
不是畏懼于他,而是那目光過于深沉凜冽,使她忍不住想起大姊罷了。
水珍珠替自己的反應找妥了借口,重新提振士氣。
「送我回去。」她不死心的又道。
「我說了妳可以自己游回去。」他的態度可有可無,好像她跳海也行,不跳海也沒有損失,反正他不會答應她的要求。
她必須牙根緊咬才沒將不堪入耳的怒罵吐出。
不行,再怎麼說她都是艷府二當家,那種難听的字眼放在心里罵還可以,若出了口,連她都會感覺自己降低格調,千萬不能同這些海寇一般見識。
水珍珠下意識還惦記著方才她月兌口而出的話的下場,所以硬是吞下了那些難听的話。
「首領,在讓她跳下去之前,是不是要先剝光她的衣裳?」那料子可值錢了!海寇們貪婪的打量著她身上可以搶奪的東西,以彌補今日的空手而回。
聞言,水珍珠惡狠狠地瞪向說話的海寇。
「艷府水家就是不一樣。」王琥模了模隨風飛揚的衣裳,「這等料子可不常見。」
尋常百姓決計無法穿上,艷府水家究竟多有錢?
「別踫我!」水珍珠往後退了一步,腳下木板跟著上下搖晃著。
「大副,這艷府水家究竟是怎樣的富豪呀?」初出茅廬的海寇對艷府水家的名號還不清楚。
「笨!」王琥朝年輕小伙子的後腦一掌巴了下去,啐道︰「艷府水家可有錢了,他們是以賣女人的胭脂水粉起家,卻可以做生意至富可敵國的地步,與邊關的佟家和湘南的孟家並列。其實艷府水家在長安京的財勢早已不可計算了,傳說艷府里頭埋藏著大批的金銀珠寶、珍奇異寶……」
「哼!道听涂說。」水珍珠嗤哼。
話傳進滄瀾的耳里,他突然站起身,其它海寇立刻往旁邊退開,讓出一條路給他。
滄瀾宛入無人之地,一路向前直步向木板前和她對上眼。
此刻的她站在木板上自是比他高出許多,可他的態度和神情就好似仍然高高在上一般。
可惡的男人又想干嘛了?
水珍珠發現自己只要一和他對上眼,便會像遇到狗兒的貓般豎起全身的毛防備他。
突地,滄瀾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她後頸的寒毛更加豎起,等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第三章
「嘿喲,嘿喲……干杯吧!」
「過個海寇的生活吧……」
口齒不清的歌聲、不穩的步伐,兩名喝得醉醺醺的老海寇勾肩搭背,嘴里哼著往船艙搖搖晃晃地走去。
「哈哈……還是回到船上好,這趟結束後要暫時回咱們的家啦!是吧,老崔?」其中身材較為矮胖的老海寇嗓音洪亮的詢問伙伴。
「笨!什麼回家?身為海寇,大海就是咱們的家,船就是咱們的避風港。老喬,我看你是醉了。」身材高瘦的老崔說起話來清楚了些。
「那說回鄉可以了吧!」老喬橫眉豎目地瞪了伙伴一眼,下一瞬又眉開眼笑的說︰「回咱們的溫柔鄉去。」
「哈哈,這會兒你可說對了!」老崔也扯開笑臉,高興的附和。
老喬正想再說些什麼,手上提著的油燈照亮了船艙內部,赫然驚見不該出現在這兒的東西——一頂深紫色的大轎。
「老崔,不知道是不是喝暈了,我好像看到一頂轎子。」酒醒了一半,老喬愣愣地說。
「老喬,我想你沒眼花。」老崔一掌打在老喬後腦,老喬痛呼咒罵,老崔更加確信。「因為我也看到了。」
「那就是……」真的了!
老崔和老喬互望對方一眼,繼而轉向那頂大轎子。
「你們倆發傻啦!」晚一步進來的王琥仍是那副粗啞的「嬌嗓」,怒斥著,「是那女人的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