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人之福苦了誰 第8頁

探過他的體溫,花雁行道︰「退燒了。」

「我生病了?」他本人似乎對自己這一日來所發生的事毫無印象。

「病得不輕。」花雁行給了這麼一個微妙的回答。

大概也找不到第二個會在生病之時瘋狂背誦詩詞的人,不是病得不輕是什麼?

「是嗎……原來我病了。」他的神情有些惋惜,「真可惜,我原是想邀你出去走走的。」

他想帶她去看那一大片的紅花。

「王爺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吧。」花雁行的回答既不是答應也沒婉拒。

齊壬符遂問︰「那明日?」

「待王爺身體好些再說吧。」

「真的?」他臉上出現興奮。

「王爺若想玩什麼,雁行都奉陪。」前提是他先養好身體。

「那咱們玩紙鳶。」齊壬符壓根沒理會她的話,掙扎地要從床上起身。

很好,他已經被她答應的話高興得昏了頭。

「外頭正飄著雨。」她輕嘆,柔荑不容質疑地將他壓回床上。

白日的晴朗猶如過眼煙雲,短暫得令人懷疑。

「下雨了?」齊壬符側耳傾听,果然听見滴滴答答的雨聲,「那……」

「王爺近來進步很多。」整日听他背了一堆詩詞,花雁行開口稱贊。

「進步?」他神情困惑。

昏迷中大聲朗誦了許多詩詞的記憶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花雁行睞了他一眼,倒了一杯茶遞給他,「王爺今日吟誦了許多詩詞,全都正確無誤。」

「我?!」指著自己,他看起來比任何人都還要錯愕。

「李商隱的《無題》、《錦瑟》、《春雨》,杜牧的《遣懷》,韋應物的《寄李儋元錫》,甚至是李白的《長干行》,這只是一部分。」比較令她好奇的是——「情詩對王爺來說似乎比較簡單。」

「沒錯呀!」齊壬符毫不猶豫地回答,「夫子也這麼說。」

「可能王爺對情詩較感興趣。」

「嗯……」齊壬符撫著下頜,「該怎麼說呢……像‘落日出前門,瞻矚見子度,冶容多姿鬢,芳香已盈路’。也就是說,落日時我步出了前門,望見你正迎面而來,姣好的容貌,婀娜的體態,潤順嫵媚的青絲,一路走來,已落了滿地的花香。這麼一想來,不就是我平時在花廳等待你出現時的景象嗎?如此便記了下來。」

「喔?」花雁行頗不以為然。

若真像他這麼說來,任何人都能輕易地背下四書五經了,只要能將詩里的情境實體化的話。

見她不認同的神色,齊壬符再舉例。

「又好似‘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就是說我心中若有所思的人兒呀!遠在大海的南邊,要送什麼給他表示情意呢?就以一對明珠瓖就、碎玉繞飾的玳瑁發簪吧!」齊壬符說完,突然干笑,「只可惜花雁你不愛那些裝飾品。」

不然他早已買好要送她的頭飾發簪了。

「若這麼說的話,莫怪《長干行》如此冗長的樂府詩王爺都能背誦出來。」或許他適合這種記憶的方法。

瞧他連意思都能解釋得出來,真的是下了一番苦心學習。

「《長干行》真的是一首好詩呢!」受到風寒的影響,他咳了幾聲,喂了幾口水後迫不及待地說︰「可以從兒時一直延續至成年,甚至更久的感情是怎麼辦到的?如此想來,令人不禁動容。」

倘若從以前那個對上書本即瞌睡連連,學堂上永遠只跟周公做朋友的齊壬符口中听見這番話,絕對能讓夫子偷偷拭淚呢!

輕易顯示在臉上的單純表情,讓她知曉他不是打腫臉充胖子,不懂裝懂。

「嗯,我也覺得如此細膩的感情,纏綿悱惻,僅是用文字的排列組合,字里行間便生動地刻畫出來,讀完既心動又心慟。」花雁行難得和他討論起對于某首詩詞的心得,向來冷淡的臉上出現柔化的線條。

稱不上笑容,已讓他滿足不已。

「我終于能和你說上同樣的話題,了解你的意思了。」對于自己的成長他感到滿意,但能追上她的步伐更令他開心。

他想起一開始和她的對話總是牛頭不對馬嘴,八竿子扯不上關系,或許現在還是有此問題,不過他已經漸漸能懂她的話了。

「王爺資質不錯,只是要對于感興趣的事物方能提起興致,我想多加涉獵各方面的知識,對王爺不會有壞處的。」

他對她真的太過用心了。

每每對上那張過于純潔的笑臉,要他別對她太好的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最後都任由他去了。

到底是她太過害怕愛人,還是害怕被他所愛?

你不配……

驀地,腦海深處竄出某個聲音。

花雁行渾身一震,迷迷蒙蒙心志瞬間清晰,冷靜下來,表情也恢復冷然。

目光始終停留她身上的齊壬符察覺她不對勁。

「花雁,你不舒服?」明明他才是病人,她的臉色卻比他還難看。

「嗯?不、沒事——」

話尾未落,花雁行兩眼一翻,昏厥了過去。

第4章(1)

西廂的燭火點了又滅。

歷經了晝夜更迭,連著兩日西廂內都有人躺著。

一次是齊壬符,另一次是花雁行。

天際翻白,晨曦宣告又一日的開始。

房里是靜謐無聲的,芙蓉帳半垂的床榻上是昨夜昏厥的花雁行。

不顧老總管的苦勸,睜著一雙眼執意守在她身邊的齊壬符,直到第一道曙光射進房內終于不支倒頭昏睡,腦袋就擱在床邊,聊勝于無地點著,睡姿極為不舒服。

躺在床上的嬌人兒柳眉微擰,申吟了聲,緩緩睜開了眼。

第一眼,不是別人,她看見了他。

杯著身不舒服地靠在床邊,眼窩掛著兩凹黑圈,但他沒有選擇溫暖的床,舍棄舒服的客房,而是陪在她身邊。

手心傳來溫熱的厚實感。

昏睡中一直陪伴著她的溫度,是他給的。

原來,男人是這麼的溫暖。

可……他為什麼不走?

「王爺,你怎麼睡在這兒呢?」才想著,話已出口。

頻頻稱是的腦袋正要直直落下,許是听見花雁行的聲音猛一頓,齊壬符直覺睜開眼,迷迷糊糊地左顧右盼,認清這里不是他的房間,才想起昨夜的事,連忙察看她的情況。

「太好了!花雁,你終于醒了!」抹抹溢出嘴邊的唾沫,齊壬符答非所問,在乎的只有她突然昏厥的原因。

他的金字招牌笑容一出現,花雁行更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和煦如冬日的笑顏不刺目,輕快爽朗的神情沒有半點陰晦,正是他給人的清新感覺。

他真的陪了她一整夜,還是帶著病體。

「惹王爺操煩了,真是對不住。」冷淡而生疏,她的語氣恢復往常。

他不該在這兒,不該留下來,綠映怎麼沒勸他走?

齊壬符的舉動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擾亂了她的心緒。

「是啊!我真的很擔心,你也沒知會一聲就昏倒,大夫脈也把了還看不出個所以然,要不是綠映姑娘要我別著急,我本來是想召集京里所有大夫來替你看看的。」由慨然的語氣起頭,說到最後齊壬符忍不住搔搔頭赧笑。

回想起來,當時他真是急瘋了,還好有綠映阻止。

花雁行凝視他的一舉一動。

好听話人人會說,由他說出口,她可是一點也不懷疑話里的可信度。

「下回我若要昏倒會記得開口提醒所有人。」若真辦得到的話。緩了緩口氣,她給了個外人听來歸列在玩笑的承諾。

「嗯,絕對要提醒大伙。」孰料,他心有戚戚焉地表示贊同。

「倘若來不及呢?」見他回答得認真,花雁行忍不住打趣反問。

他突然高舉左手,「舉手知會我,當作暗號。」齊壬符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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