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現在的靈魂以旁觀者的身分在看這個原來的「她」。
死後的她與死前的她,兩個來自不同時空的靈魂奇異的產生了交集,有種由衷而來的親切,只是說到底終歸是有些陌生。
嘿嘿,每個人在看待自己的時候,總有幾分的燈下黑吧,明明是最了解、最熟悉的自己,但往往等你跳出燈影的範圍,卻又不是那回事。
這樣的熟悉感讓溫寧寧一下也分不清哪個才是她,彷佛眼前看見的是自己褪下的殼。
剎那間生出的混亂,讓她有些今夕不知是何夕的錯亂感,一下場面就冷了。
可是對葉曼曼來說,這樣的冷場才是正常的,畢竟她和溫寧寧是第一次見面,兩個陌生人,對彼此都不了解,又能熱絡到那去?
要是太過熱絡,讓人不免生出反常即為妖的感覺了。
溫寧寧領著葉家姊妹往里走。
在葉曼曼眼中,溫家很是開闊,連青石板路也比葉家寬敞許多,路面打掃得一塵不染不說,兩旁的綠植也十分喜人。
穿花拂柳,曲折小徑,又走過一處寬闊的荷塘,來到了諸位閨秀聚集的春花柳畔。
水榭里掛著迎風飄逸的紗帳,丫頭婆子宛如背景一樣不打眼的站在隱蔽的地方,客人只要有需要,招手即來,放在各處隨手可及的點心都是出自京享齋的糕點,不只新穎,還香味撲鼻,時令水果遠從新疆過來,還有許多難得一見喀什賽珍珠櫻桃,初夏還未上市的甜沙西瓜,吐魯番的哈蜜瓜和葡萄,庫爾勒的香梨,葉城的石榴,這些個名門淑女府中富裕歸富裕,卻也沒有寬裕到這種地步。
這些水果,別說市面還未得見,有錢沒地方買,就算采買的買回府,她們也只能意思意思的吃個幾顆,何況那些京享齋的糕點本就是限量發售,她們見都沒見過,可以想見是新開發的產品。
至于那些器皿、用具,不是金就是銀甚至是玉,闊綽得令人發指。
溫寧寧沒想到自己隨意讓人堆起來的水果山,讓這些名門淑女們稍稍見識了溫家有錢沒處撒的花法,各個被砸得有些昏頭,不由得生出了小小心思——
也許和這溫七示好,改天需錢孔急的時候還能拿來當錢袋子用。
畢竟這溫七是沒朋友的,否則為什麼要辦賞花宴,不就是想和她們這些人交好,只要自己對她釋出善意,她肯定忙不迭的撲過來,將來有求一定必應。
只不過——溫家那幾個少年個個長得風流蘊藉,和娘親形容中的武將之家粗糙、難登大雅之堂完全不同,其中一個叫什麼的還對她笑了笑,笑得她心中小鹿亂撞,要是能嫁到這樣的人家來,也許是求也求不來的好事……
最讓人心動的是听這里的丫鬟說,她們家的爺們都只娶一妻,妾室、通房什麼的,溫家絕對不許有,除非四十無子才允許納妾。
也難怪她們打起了溫家佷子的主意,打心里想與溫寧寧交好了,想想自家府里烏煙瘴氣的內宅,單單住在里頭都覺得憋屈,若是能嫁入像溫家這樣的人家,那可揚眉吐氣了。
溫寧寧並不知道這幾個本來眼高于頂的小泵娘會打起佷子們的小心思,甚至動了想嫁進來的念頭,她領著葉氏姊妹過來,還未站定,綠雀便快步跑過來,語聲急促——
「小姐,均王世子來了,夫人讓您去迎一迎。」
綠雀的聲音不大不小,沒有故意掩飾,也沒有放大聲量,這一來,好幾個姑娘的耳朵全豎了起來,甚至有些還激動的站了起來。
均王世子,多少名門閨秀心目中的理想對象,在街上偶遇他一面都難,他竟然會到溫家來,這溫寧寧是走了什麼狗屎運?
「他來做什麼?」溫寧寧壓低了聲音。
「婢子不知。」
「能不能讓恭哥兒還是左玉、右郎去迎?」
「婢子覺得都不妥。」
溫寧寧嘟了嘴,她不想動,都還沒能跟葉曼曼好好說上話呢,這步孤城什麼時候不來,挑這節骨眼,到底想做什麼呢?
溫寧寧把知琴喚來,一臉的鄭重。「替我好好招待葉大小姐,該上什麼一樣不能少,我待會就回。」
知琴看了葉家的兩位小姐,她們家小姐可是指名要她好好招待葉大小姐,那另外那一位怎麼辦?給晾著嗎?
哪能啊,這里的貴女有哪一位是她得罪得起的?不過分出主次她還是做得到的。
她應聲,又見溫寧寧對著葉曼曼「難分難舍」的說了聲她等等就回,這才不情願的迎客去了。
「浣花,你隨我出去。」
溫寧寧匆匆趕到垂花門,沒想到步孤城不止一個人來,他身邊還站著一個穿月白色袍子到處觀望的青年,那人束著發,一根渾身透白雕著祥雲的羊脂玉簪,一雙鳳眼微挑,溫文爾雅中透著一股尊貴異常的氣質,令人不敢仰視。
「這位是溫七姑娘。」步孤城不著痕跡的給她介紹,「溫七姑娘,這位是我的友人,姓明,單名一個璞字。」
「溫七姑娘叫我曉溪就行。」青年公子沒什麼架子,一開口便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這春風卻帶著絲看不見的凌厲。
第八章 花藝比賽出風頭(1)
步孤城愣了下,一見面就把自己的小字告訴人家,這位爺,你們有沒有那麼熟?他未婚妻或許連他的姓字都還不知道呢。
這一想,他就有些心塞了。
溫寧寧緩緩施禮,禮儀毫不出錯,還有種行雲流水的美態。
步孤城再多看了她一瞥,她這些日子深居簡出,不會把所有的精力全放在身和禮儀上了吧?
她過往一直在病中,現在要迎頭追上京中那些閨秀,怕是得多費許多功夫的,雖說只要有心,鐵杵磨成繡花針也是能的,只是他並不覺得她非得和那些貴女們比肩,她只要做她自己就很好了。
他偏了去的想法中哪里知道溫寧寧減肥是有的,只是這禮儀,她骨子里可帶著上輩子磨練成精的記憶,就算再不經意也出不了錯。
比溫寧寧只晚了一步,溫家四杰全都聞訊趕來,小鮑爺苻勻錦自然也跟著來了。
他見到明璞時表情怔愣了下。嗯,深居簡出的這位怎麼來了?
明璞明顯也看到他了,朝著苻勻錦咧嘴一笑。
本來想說些什麼的苻勻錦立刻歇下心思,只和眾人一樣朝帶著一團謎的明璞長揖一禮,態度明顯的恭敬不少。
眾人都沒有發現他的改變,溫寧寧以為步孤城帶來的朋友,人品大概都不會差到哪去,畢竟堂堂飛騎營總兵,這點她是信得過他的。
不過她還是問了一下步孤城,自然是悄悄落後眾人幾步的情形下。「欸,你怎麼會來?」她可沒發帖子給他。
這是嫌他不請自來嗎?他什麼時候這麼沒行情了?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臉,好像自一開始她就沒給過他好臉色看,他的一張好皮囊來到她這里,似乎就吃不開了。
「我的未婚妻辦聚會,我這身為未婚夫的人哪能不共襄盛舉?」老實說步孤城見到和幾日前又不太一樣的溫寧寧仍錯愕了一回。
她一張臉連最後一點嬰兒肥都沒有了,烏發堆疊如雲,長睫掩映,當眼神望過來的時候流光四溢,肌膚比以前更加細女敕,身段玲瓏,堪稱絕色,這還是年紀小,待到稍長,還不知是何等絕色!
步孤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起來,方才明璞對著她那一笑,到底有沒有什麼含意?
他悶著一小簇慍火,看著溫寧寧和眾人說說笑笑,臉上不自覺的冷了,只是很快便寬慰自己不過是個便宜行事的未婚妻,他心里那股奇異的陌生感又是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