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窈有些遲疑,不知該說的好,還是不說的好。「府里的婆子說那位姑娘腦子不大好使,真的嗎?」
她不常在外頭走動,繼母拘她拘得緊,從不帶她出門,府里也沒有其他姊妹,除了听一些婆子丫頭閑聊透露些外面的消息,和各府的小姐幾乎說不上認識,而許多和王府家世相當的人家甚至也不太知道均王府里有這麼一位小姐。
一來是步孤城保護得太過嚴密,二來是錢氏早就盤算好,她拿捏不了繼子,難道還拿捏不了一個小繼女,步孤城再能蹦,他一個大男人還能替妹妹相看親事嗎?
無論怎樣,步窈的婚事都得經過她身為母親的這關,到時候她想怎樣就怎樣,誰還能說她一句不是?
也因為這樣,說好听點,步窈被養成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說糙了,就是錢氏自認將來可以用來對付步孤城的好棋子。
步孤城也沒打算說謊,給自己倒了杯茶後,基于微妙的心理,他仍替溫寧寧做了些隱瞞。
「我今日和溫姑娘談了話,她並不像外面那般不堪,應對進退稱得上得宜有度。」他是個護短的人,對自己的妹妹百般維護不說,以前不知道溫寧寧與他有婚約,他對她自然無動于衷,可他既然打算要將她納入羽翼……就算是暫時的兩年之約,那麼他答應要罩的人,自然不許她的名譽有什麼損失。
至于真心接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真心,又能給誰?
「果然傳言都是不可信的。」步窈對自己的大哥極有信心,自己的哥哥是人中龍鳳,英俊神武,雖然表情木訥,呃,是嚴肅了點,但容貌是一等一的俊俏,他能入眼的女子必然不差,又怎麼可能是個神智不清的傻子呢!
兄妹倆又聊了些日常,一同吃了午飯,步窈這才回自己的院子歇晌去。
溫家大姑娘長這麼大第一次辦春日宴,身為當家主母的拾曦郡主自然是卯起勁來替小泵操持,務求盡善盡美,不出一絲差錯,兩位大老爺興致勃勃也想插一腳,卻被妻子溫柔的給勸退了。
理由很簡單,小孩子家家辦的宴會,好玩的成分居多,兩個大男人若往中間那麼一站,那些半大小子和姑娘誰還玩得下去?
溫大爺和溫二爺聞言,只能抱著小小的受傷心靈,該干啥還是干啥去了。
拾曦郡主以為溫家雖不是皇室子弟,可在京城也稱得上是勛貴,府里面的兩位老爺加一加,小小的只統領了西大營和千機營的二十萬軍馬,隨便一個跺跺腳也能嚇死一大片人,這回小泵子設宴,文官門第她不敢說,可武將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吧?
溫寧寧倒不在意來赴會的人有多少,畢竟發出去的帖子又送回帖的不多,就算仗著她大哥和大嫂的勢會有人因為抹不開面子而來,但都不是因為她。
溫寧寧的名頭是和痴傻連在一塊的,她一個朋友也沒有,更別提姊妹淘、閨中密友什麼的,所以就算沒有人來,她也覺得沒什麼。
這宴會對她來說,重點只有葉曼曼一個,只要她來就好了,可葉家的回帖就在她以為像許多人家那樣了無音訊的時候,遲遲才讓葉家下人送過來。
她能理解,溫家和葉家素無交情,要是貿然的只給葉家下帖子,依照葉曼曼那性子絕對不會來,怕是也出不來。
京城水深,王公貴族家的關系盤根錯節,誰和誰家不對盤,哪家和哪家往來親近,各家心里可都有一本清清楚楚的帳本,她一個小泵娘家,憑什麼人家就要給她這個面子?
若是葉曼曼真的出不來,雖然不無遺憾,大不了自己就出門去找她,這一面總是會見上的。
春日宴的前一晚溫寧寧很雀躍,心里直想著十四歲的溫寧寧和十四歲的葉曼曼是不是同在一個平行時空里,她有機會能見到大她兩歲的葉曼曼嗎?她會是以前那個她熟知的「自己」嗎?
那會是怎樣的感覺呢?
彷佛烙了一晚的煎餅,天不亮她就把上夜的綠雀給叫醒,綠雀見到比她還要早起床的小姐嚇得差點摔下榻。
小姐雖然不是很愛賴床的人,可每天晨起也是要她叫個好幾次才願意起身,今兒個是怎麼了?
「趕緊去洗把臉,今日有宴會,我想早些打扮。」溫寧寧因為一夜沒睡好,眼下有些青,繃著的臉看起來有點駭人。
綠雀趕緊收斂心神,也是呢,這個宴會可是小姐清醒後第一次辦的春日宴,難怪心急。
綠雀用最快的速度洗了臉,把自己打理好,這時浣花也端水進來,她麻利的從五層高的黃花梨木大衣櫃中給小姐找了已經備下的時新衣裳,又從珠寶盒中挑揀了幾樣首飾。
大概知道溫寧寧心中的期待,老天爺也挺賞臉的,這日,天氣出奇的好,蔚藍天空明媚得讓人舍不得眨眼,春花和早開的夏花如荼如火,綠樹枝葉茂密,讓人一見心情就為之明朗。
來溫家的人出乎溫寧寧預想的多,有些她沒發帖的人家居然也來了,像是衛國公府的夫人打著與拾曦郡主交好的名義,帶著家里的幾個姑娘過來;苻國公府的老夫人也帶著孫女和孫子一同拜訪一這位苻老夫人年少時是個巾幗英雌,不讓須眉,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年紀大了,專心禮佛吃齋,不理世事,今日居然帶著媳婦、孫子、孫女來這春日宴,令拾曦郡主都驚訝得迎到大門去。
「我這不是听說郡主把金寶春請到府里,便帶著丫頭和小子過來蹭戲看了,郡主不嫌棄老婆子不請自來吧?」苻老夫人風趣得很,雪白的頭發戴著瓖綠寶石的抹額,一身萬字不斷頭的雲錦,笑嘻嘻的臉上無比富態,慈祥和藹得半點也不顯老。
而她老人家這幾年迷上了秦腔崑曲的戲班子,尤其是金寶春的旦角「小梁春」唱起曲來蕩氣回腸,唱得一腔的好曲,讓她逢戲必看,听小梁春嬌啼婉轉,眼波流轉,勾得人魂都要跟著去。
可金寶春炙手可熱,著實難請,據說早把戲牌子排到明年春,這回溫家替他們家大姑娘辦春日宴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居然把難請如登天的金寶春給請上門,這讓身為小梁春戲迷的老夫人怎能錯過?
相識的人家知道苻老夫人有這毛病,一見她上門,也不拒絕,到底苻國公府佔了皇城苻解衛魏四大族之首,姻親連襟文臣武將各大家都和苻國公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誰敢不給老夫人這點面子?
溫寧寧來見過禮,苻老夫人端詳了她兩眼,「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石榴紅的繚綾緞子繡鳳尾花,百褶長裙,頭上的七彩珠花細看是一顆顆小指大小由各色寶石珠子串起的,盤在挽成丫髻的頭上,莊重又不失俏皮,頸項一圈貓兒眼赤金玉獅子,兩只和珠串同樣的鈴鐺手環,走起路來搖曳生姿之余,還帶著清脆的聲響。
她那美麗的鵝蛋臉,潔白如玉的肌膚,彎彎的眉毛,長俏的睫毛,翹翹的紅菱唇,絲毫不輸任何一家的勛貴閨秀,現在雖然還有些地方還未長開,身材也略微圓潤,但可以想見不用多久,這容貌會是京里數一數二的官家小姐,甚至更加出挑都有可能。
自己雖然不管事,但溫家有個傻姑娘這事卻是知道那麼一點的,畢竟她和故去的溫老夫人還有那麼點姊妹香火情。
想不到一個本來大家都不看好的姑娘,一旦清醒,就像躲在繭里面的蛹,才多少時曰,已經從不起眼的毛毛蟲蛻變成漂亮的蝴蝶,苻老夫人除了贊嘆,倒也沒多想別的,畢竟,這孩子那麼與眾不同,會生出別種心思的人家可能不多,將來的親事這溫家怕是要費大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