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好我才好,這一去不知要何時才能再見面,你真的不想我?」她睜著眼,水光閃動。
「……」他的心有些動搖。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人還沒出發就想到日後的漫漫長夜,少了她馥馨的香氣他還睡得著嗎?
「少了你在身旁,那些皇家的三大姑、六大婆肯定會欺負我,你在京里的仇人太多了,他們巴不得找你報仇,你一不在,就只能對我出手了。」而她是他唯一的軟肋,誰都知道找誰下手。
聞言,他眼露噬血厲光。「誰敢動你一根寒毛我滅他九族。」
殷如素略帶落寞的一嘆。「遠水救不了近火,不等你滅了人家我就先被滅了。」
趙無疾靜默了好一會兒,最後以指輕描她眉眼。「哼,你就裝吧!仗著我心中有你,盡避恃寵而驕胡來,反正我趙子敬寵自己的女人我高興,但你給我兜著點,完好的去,原封不動的回來,否則……」
否則什麼?
看到漫山遍野的尸體,干了又濕、濕了又干的血流成河,殷如素已經不想知道答案了。她只覺得人命何其輕賤,上一刻還笑著說要攢銀子回家娶老婆的少年人,下一刻就被人抬著回來,他左臂齊根斷,血是用噴的,再不救他就只能等下輩子再見了。
生與死在她面前快速上演,就像前世在急診室一樣,熟悉的、陌生的畫面一再重迭,她臉上都是血,不知是自己的還是戰士弟兄的,又或者是敵人的。
第十一章 攻進最前線(2)
戰鼓擂動,馬聲嘶嘶,一片寬闊的大荸原中兩軍交戰,長矛在前,弓箭在後,刀劍交鋒
鏗鏘出聲,一個又一個人倒下……
不斷有頭顱飛起,馬上的將士身體猶在,拉著戰馬往前跑,唯獨少一物。
在這危急的情況下,救護隊成立了。
殷如素找了傷重但能自理的士兵負責燒水、煮白布、熬藥、晾曬、灑醋水消毒……她還分輕度、中度、重度三個傷區分別治療傷者,以期達到最高的救人效率。
有時一點小傷也能致命,在戰場上的士兵大多不是死于傷重不治,而是感染,大規模的傷口感染,等到高燒不止已經來不及了。
敗血癥在現代也是極難醫治,即使截肢也難保能留下生命。
在急診室工作多年的殷如素深知治療要趁早,從源頭根治,輕度區域不管多小的傷,只要有傷口就一定要消毒上藥,若是傷口大些還得包扎,確定無誤才準再戰。
而中度區域的傷勢較重,得留營觀察,將傷口縫合了再養幾天傷,沒有軍醫的允許不得擅離傷區。
重度區域的營賬內大多是再也打不了仗的人,不是腿斷了便是手沒了,臉被削去一半、胸口中了一箭,倘若還救得回來也是傷殘人士了,便按照規定領一筆撫恤金送回原籍。
「還受得了嗎?」殷如素問。
「可、可以。」力氣大的四喜將一名頭上被砍了一刀的士兵搬上簡易行軍床,用鋒利的刀削去傷口四周的頭發。
「……奴、奴婢行的。」像在鼓舞自己,吐了無數次的青玉臉色發白,遞著縫合器具的手有些發抖。
「好,再撐一會,你家世子爺應該很快就回來了,處理完傷兵便能歇口氣。」大家都累了,人人面露疲色。
安南王兵出險招,從不依正規打法,專走旁門左道,當朝廷大軍剛到達時便企圖炸了壩子水淹將士,後又在三更半夜悄悄偷襲,想以奇招一舉攻克二十萬大軍。
可惜奇詭之術再精良也敵不過足智多謀的趙無疾,他比敵人更狡猾、比敵人更無恥,比他們更懂得什麼叫胡攪蠻纏、出奇不意,你來個水淹計,我便伐木堵你水道,讓河水改道沖入敵營;想偷襲,他就來個甕中捉鱉。
大軍分東、西兩軍,分別駐扎在山林和山谷里,兩軍相隔二十里,遙遙相應又互相支援,以狼煙為記號。
趙無疾帶的是東軍,也是主力軍,戰鼓一起便為先鋒,沖鋒陷陣一馬當先,西軍他交給得力的屬下掌管,是為後備、補給部隊,還要看守兩軍的糧草和武器,隨時補充消耗的軍需品。
今日趙無疾所領的東軍正在前方沖鋒陷陣,與敵軍浴血奮戰,以殷如素為首的救護隊則在後方專注救援工作。
「是。」四喜應聲。
「……嗯!」青玉又想吐了,她忍著反胃的惡心感不敢說話,怕一開口就吐酸水,不若四喜的聲音宏亮。
「你們要記住,因為有他們,我們才不用受戰火波及,顛沛流離,他們用他們的性命來保家衛國,守住萬千百姓的安危,是真正的英雄。」只可惜有些英雄永遠回不去了,葬身在這塊土地里遙望故土。
有些瀕臨死亡的重傷者听到她的話後,忽然激起求生,他們想活下去,做她口中的英雄。
「世子妃,奴婢敬重每一位為國濺血的真漢子。」四喜臉上有著疲憊,但兩眼很亮。
四喜是暗衛營出來的,她受過很多嚴苛的訓練,想在眾多的兄弟姊妹中顯露頭角,她比別人付出更多的代價。
見血是常有的事,更要忍痛、耐餓、禁得起磨難,趴伏在蓄水的山溝里不吃不睡三天三夜,磨練出堅韌的性格。
「……奴婢會照顧好他們的傷。」他們也有親人等著他們回去吧,為了那些人,她會盡心盡力的。
已經面無血色的青玉為一名受傷士兵擠出膿水,濃稠的黃膿有股難聞的惡臭味,她睜大眼用雙手擠壓。
「實在是人手不足我才讓你們來搭把手……」對沒受過專業訓練的小泵娘來說,這畫面著實太恐怖了。
「這是我們應做的。」
「奴婢做得了。」
看到兩人堅定的眼神,殷如素會心一笑。
持續被送進來的傷兵越來越少了,她知道前頭大概快打完了,正在清理戰場,于是抬頭看了看傷營內還有沒有未治療的士兵,發現各自有人照料後便用溫水洗去手上干掉的血跡,又用了醋水消毒,保持干淨,再用烈酒淋手確保萬一。
細菌很微小,肉眼看不見,小心為上。
「世子爺回營了、世子爺回營了!」
營賬外傳來小兵的高呼,正想回主帥營的殷如素走得急,撞上正在入賬的高大男子,那人伸手往她腰上一扶……
「放肆,你想干什麼……」她想退但退不了。
「看清楚了再放肆,我模我的女人你嬌斥什麼?」連自己的男人都不認得,該打。
「子敬?」咦!是他嗎?
「不是我還有誰,在一群男人中有誰敢踫世子妃,我砍了他的手,捏爆他的……」他凶狠地做了掐爆動作。
「夠了,少爆粗口,你怎麼弄得滿臉血,我都快認不出你了……」殷如素邊嘮叨邊掏出懷里的手絹替他拭臉。
「有個大藜人在里面,此人身高兩尺,有兩百斤重吧!手臂粗得像樹干,兩條腿壯如象腿,皮厚肉粗,我砍了他幾刀還不動如山,盡是噴血,砍得刀都鈍了。」他第一次遇到這麼難纏的對手,打了幾百回還沒取下他的首級。
「那你受傷了嗎?」她面上一慌,連忙查看他全身上下。
「沒事,小傷。但那人連頭都沒了,為了砍下他的頭顱,我的胳臂都震麻了,沒頭的他還抬起彎刀和我廝殺,我只好連手帶腿全切了,再一刀橫腰,他才終于動彈不得。」簡直不像人,可怕得讓人難以招架,若非是他,恐怕無人制得住。
「莫非是蠱人?」她小聲的猜測。
「蠱人?」
「嗯,用蠱來控制人,讓人喪失意識,不知疼痛不知餓,也不畏死亡,只會听命于蠱的主人。」據她所知是如此,但未深究,醫書上的記載不多,中蠱者只有一種下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