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動聲色,歐陽飛溟問︰「敢問在下昏迷了多久?」
「三日三夜。」彌樂生扇著扇子回答。
歐陽飛溟暗自心驚,垂眸,斂住神色,又問︰「可有人打探在下的消息?」
「幾日來山頭都很平靜,應該是無人上山,怎?公子是怕家里人錯過,還是怕追兵敲對了門?」彌樂生嗓子粗嗄,搭上粗獷的北方腔更顯豪邁。
「都有。」歐陽飛溟不隱藏被人追殺的事實。
能解開他體內的血棠,就代表著此人並非尋常人,遮遮掩掩只是多此一舉。只是……此人若與寧生門有關,為何會出手救他?
「是麼?公子請放心,這附近可是俺的地盤,要是有人靠近,絕對逃不過俺的這雙眼!不過來者是敵是友,俺就沒法分了。」
「彌老先生說的是。」听聞寧生門人出任務時總是佯裝成一般百姓,潛伏在暗處伺機而動,為了追殺他,極有可能會偽裝成獵戶。
「所以為了防止引狼入室,公子不妨告訴俺你姓啥名啥,好讓俺有個底,到時也好認人。」快說、快說!快說他未來金主究竟是哪家少爺,將來他好找上門討賞啊!
看著那一雙始終帶著不軌企圖的黑眸,歐陽飛溟輕撫腰間的粗被,思緒飛快流轉,而後淡道︰「在下歐陽飛溟。」
「你姓歐陽?」聞言,彌樂生立即瞠大了眼。
「正是。」
「你的姓真是……好哪!」何止是好,簡直是黃金般的姓哪!倘若他沒記錯,當今的京城首富就姓歐陽!假使眼前的男人就是那個歐陽家的少爺,那他可就發達了啦!炳哈哈~~
「爺爺,我回來了。」
門外,彌多安卸上的柴火、大雁和一頭大山豬,汲水清了清衣裳順便洗了手,便推門進入屋內。
「爺爺,晚膳煮好了沒?」彌多安眨巴眨巴的看著彌樂生,全然沒注意到床上正坐著一個人。
彌樂生心情大好,頭也沒回便說︰「好了,在俺房里,你快去端來,順便幫歐陽公子也端一份來。」
「誰?」歐陽公子?誰?在哪里?哪來的?
「還會有誰,不就是他麼?」彌樂生退開,讓孫女清楚看到床上的人。
彌多安這才發現自己的床榻上坐著一個人,立刻皺眉不悅地問︰「這位公子你哪位?為何坐在我床上?」
彌樂生腳下一滑,差點因為孫女的壞記性而跌了個大跤。「笨丫頭,你又忘了人家?」
「呃……我該記得這位公子麼?」反問,一臉茫然。
「當然!」實在被她打敗,彌樂生沒好氣地說︰「你忘了,三日前,臨水河畔,一個男人,一坨烏紫腫脹糯米般的豬頭……人臉。」一句句暗示著,獨漏掉救人者真正的身分。
「啊!」總算恍然大悟。「原來是那條擱淺的可憐小魚兒,我扛……」
「是,就是那位公子了。」彌樂生笑著斷話。「俺可愛的乖孫女,你已經連著兩日都忘掉了人家,記性這般差勁,俺真是替你擔心哪!」
擔心你又忘了先前約定好的事——恩人俺來當,錢財俺來索,要是出了紕漏,當心俺扒了你的皮!彌樂生用眼神警告著。
接到螫人的目光,彌多安先是垂首撇嘴,而後如春花般燦笑。「爺爺別擔心,孫女這下就把人記住,公子姓歐陽,是您好心救回來的,爺爺慈心仁手,孫女驕傲得不得了啊!」
「乖孫女,你讓房給人也是很好心哪,為了救人,委屈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頭睡了三夜,俺真是過意不去啊。」
「不委屈、不委屈,救人為上,這又算得了什麼?」
爺孫倆一搭一唱,一個不舍,一個大方,讓一旁看戲的歐陽飛溟覺得自己如果再不開口表達謝意,那就是衣冠禽獸了。
「為了在下,姑娘委屈了。」修長的十指交握,抱拳答謝。
你也知道我委屈啊?可恨的小魚兒!
「歐陽公子千萬別在意,我很高興能幫上你的忙,這床你盡避睡,我不要緊的。」
「不了,在下已恢復得差不多。」掀開粗被,歐陽飛溟下床套上晾干的華貴黑靴,自床榻上站了起來。
「歐陽公子你小心哪,雖然你體內的毒是解開了,可你失血過多,氣力消耗不少,還需要休養幾日啊。」一旁的彌樂生好心上前攙扶。
「多謝老先生關心,在下無礙的。」歐陽飛溟不著痕跡的將手抽回,並踱至窗邊,拉開彼此的距離。
望向窗外,橘紅色的彩霞顯示傍晚就要來臨。
他已失蹤三日三夜,家里必定亂成一團,希望別出什麼事才好。
「歐陽公子,一塊用飯吧。」戲演得差不多,彌多安開始耐不住饑餓,遂邀人一塊用飯。
「是啊是啊,一塊用飯。」彌樂生也熱情的邀人,希望彼此多親近,往後好多討點賞。
回首,眼神掠過那美得不可思議的彌多安,而後落在眼神不正的彌樂生身上,如黑墨般的黑眸瞬也不瞬,良久,才淡淡開口︰「那就有勞兩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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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不稀奇,菜肴皆是山珍海味也不稀奇,稀奇的是每一個盤子里的菜肴都堆得像座山。
爺孫倆非常規矩,端端正正各坐一邊,拿著碗筷一口一口的挾著飯菜。
以碗就口,吃相不粗俗,一口飯一口菜,速度倒也溫吞,只不過用餐的時間就是長了些。
放下碗筷,歐陽飛溟自椅上緩緩起身。
「你不吃了?」彌多安拿著筷子問。
「在下吃飽了,多謝招待,兩位慢用。」目光落在彌樂生身上,可惜後者吃飯吃得很專心,沒有回應,彌多安眼一瞄,抬起桌底下的腳猛地一踹,彌樂生才驚然回神。
「誰踹俺?俺砍死他!」忽然變臉,甩開手中筷子,一腳踏上椅子,表情凶惡的四處張望,流氓本性盡現。
噗!
踹人的彌多安捂嘴竊笑,鳳眼里溜溜的流轉著報復成功的笑意。
「是你踹俺?」眯眼瞪著那非常有嫌疑的孫女兒。
「人家哪有?你是我爺爺,孫女兒驕傲都來不及了,怎麼會踹你呢?」很無辜的回答,然後緊急轉了個話題。「人家歐陽公子在跟你說話呢。」
「歐陽公子同我說話?」凶惡的表情如電光石火,一眨眼,笑吟吟的臉上哪還有殺氣?「歐陽公子有什麼事麼?是飯菜不合胃口,還是想上茅房?」
「……不是。」
彌樂生察言觀色,看著歐陽飛溟臉色稍微有異,直覺認定答案是後者。
「公子別不好意思,吃喝拉撒睡乃是人之常情,你睡了三日三夜都沒疏通,你的忍功俺是開了眼界,如今再忍下去實在不好,茅房就在出去左轉六步路的距離,如果公子有肢體上的不方便,俺很願意助你一臂之力的。」拍著胸脯很有義氣的表示。
淡淡睞了眼已經笑趴到桌上的彌多安,歐陽飛溟盡量維持淡然的表情,不開口罵人。
「在下不需要上茅房,只是覺得有點胸悶,想到外頭散步。」
以為歐陽飛溟是在找借口掩飾,彌樂生臉上笑意更深,那一臉曖昧滿足的甜笑簡直跟剛爬完牆的寡婦沒兩樣。「公子,你真是害羞。」
「在下不是害羞,真的只想散步。」夠了,到這里為止,他很確定這對爺孫絕對有問題!
小的神秘,大的瘋癲,說起謊來皆是臉不紅氣不喘,而且一搭一唱的功夫根本是爐火純青!若說他們曾開過黑店騙過人,他絕對相信;但與寧生門究竟有無關系,還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