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了就不會痛,那我一定說。」她的聲音帶笑,可表情卻極度痛苦,一層薄汗很快便布滿她白皙潔淨的額際。
醒來時,只是普通的疼,可適才被他一鬧,她一會兒喜、一會兒怕,又一會兒羞、一會兒怒,情緒大起大落的,不知不覺,連傷口也痛了起來。
「很難受嗎?」他問。
她沒法回答他。
握緊右拳,她突然狠狠的倒抽一口氣,顫抖的迎接痛潮的最高峰。
見她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他的心瞬間就像是被人揪住似的發疼。
呵,原來他也會心疼啊?不過這種疼痛一定比不上她此刻所承受的吧?
輕輕拭去她額上的薄汗後,他從腰間掏出一顆藥丸。「把這顆藥丸吞下。」
她勉強睜開眼,卻發現自己連掀眼皮的動作都好吃力,氣喘吁吁的,她咬著發白的下唇,忍痛問道︰「這是什麼?」
「止疼的藥。」他隨口胡謠。
事實上,這粒藥丸的功效不只止疼,它還可以凝聚血氣、提供元氣,讓重傷之人可以快速恢復氣力
這種藥丸名叫玉麟瓊丹,是宮廷御醫花費了許多珍貴藥材精心調配而成,是皇親國戚專用,當初大皇子賞給他時,他本以為派不上用場,沒想到如今卻是用在她身上。
看著她左手上的白布,充滿愧疚的心髒瞬間收緊,疼得他握緊雙拳。
「是嗎?太好了。」她乖順的任由他將藥喂入自己的嘴里。
沒想到,藥丸經過的每一處都清涼了起來,原本空蕩虛弱的體內好似長了東西,緩緩發了芽並迅速茁壯,沒多久,昏沉的腦袋竟安定了下來,虛弱的身體也有了力量。
「好些了?」
她睜開眼,不由得露出訝異的表情。「嗯,好了很多,好神奇的藥。」
見她不再痛得發不出聲音,一顆懸宕的心才放了下來。
「即便如此,你還是得多多休息。」看著她依舊蒼白的臉色,他微皺眉,將被衾拉高,細細蓋妥她的身子。
「你好怪,昨日冷冰冰的,今日卻對我這麼好,我真不適應。」看著只見過幾次面、還是陌生的他,她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改變態度,對她這麼好?
「我以後都會對你好。」她是他遇過最奇妙的女子,非但不怕他的紫眸,還認為他的模樣俊俏,真是不可思議。
「為什麼?」他的改變太大,讓她好迷惑。
「你先休息,等你把傷養好了,我再對你說。」他起身,解開床幔,卸下一層層擋風的薄紗。
「褚恨天……」以為他要走,她連忙喚住他。
「嗯?」
「不要走,陪我好不好?」
她的要求讓他心喜。「好。」
見他搬了張凳子坐在床畔,她露出安心的微笑。「好怪,昨日我明明怕極了你,可這會兒你坐在這兒卻讓我好安心,難道這是夢,所以我才會變得這麼奇怪?」語畢,她打了個呵欠,突然覺得眼皮好沈重。
看出她的倦意,他放軟聲調,哄她入睡。「不管是不是夢,你都該休息了。睡吧,我會在這里陪你的。」
看了他一眼,心里的寂寞因為有人陪著而緩緩消失,加上傷口的疼痛舒緩許多,毛頵兒終于放松身子陷入睡眠。
「我……是貪心的。」她沉睡不久後,褚恨天忽然開口,放低的清冷嗓音如夜風,縹緲得幾不可聞。
「那年我十歲,日日入竹林跪地向神明虔心請求,求弛讓我爹愛我,求弛讓村子里的人喜歡我,可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仍是我爹眼中的孽種,仍是村人眼中的怪物,情況從沒好轉,甚至到最後,我爹終于失控將我砍殺,並將奄奄一息的我丟棄在竹林里,自那日起,我便不再相信神明慈悲。
「可是你說了,說你喜愛我……你以為這是夢,我何嘗不是?」看著紗帳里的甜美睡顏,褚恨天激動的握起拳頭。
「你的話,讓我願意再次相信神明慈悲,即便這世上只有你肯喜愛我,那也無妨,如果你是神明對我的唯一施舍,那我滿足了,真的滿足了,我願將你視作珍寶,百般呵護,只求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第四章
毛頵兒養傷的這段日子里,見過的人不多,除了幾個婢女,就是褚恨天和他的隨從楊釗,以及幫忙照顧她的藍棠。
褚恨天似乎很忙,陪在她身邊的時候不多,大多是藍棠陪著她,于是不知不覺中,兩人之間已有了情誼。
將視線從絢麗的窗外調了回來,圓潤可愛的一雙黑眸滑溜溜的打了個圈,然後朝正在刺繡的藍棠開口︰「藍棠姊姊,我想解手……」好害羞的口吻。
聞聲,藍棠放下手中的衣裳,綻了朵溫婉的笑花。「是,奴婢馬上幫小姐準備夜壺。」
「藍棠姊姊,就說了我不是小姐,叫我頵兒就好,你別對我這麼客氣啊。」害羞的笑容僵硬了起來,將同樣的話語說了第二十八遍。
「小姐愛說笑。」美麗的藍棠捂嘴輕笑,從床旁拿來干淨的夜壺。「小姐,夜壺準備好了,奴婢攙扶你下床。」
「不不,我不是想小解,是想解放……解放你懂吧,所以我得到茅房一趟才行。」一頓,不給插話的機會,連忙又說︰「你不用跟,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你就繼續刺繡,時間到我自個兒會回來的。」
說完,毛頵兒下了床、穿了鞋,就往門口溜。
「小姐……」一道藍影捧著光潔亮麗的夜壺,落在毛頵兒身前,擋住她的去路。「小姐受傷體虛,茅房路途遙遠,不適合小姐,還是讓奴婢服侍小姐吧。」
聞言,看著笑得好溫婉、好美麗的藍棠,毛頵兒終于忍不住唉唉叫︰「藍棠姊姊,我都躺了這麼多天了,手上的傷好了一大半,上個茅房這麼簡單的事,哪有不適合?你就讓我出去透透氣吧,我快悶死了。」
「茅房又臭又黑,一點也不適合透氣,小姐還是在房里用夜壺解放,不但有窗外美景欣賞,還方便輕松,若小姐怕羞,奴婢會退到後頭,絕對不會讓小姐發現。」
听著藍棠一席非常寫實的話,毛頵兒瞬間露出尷尬又古怪的表情。「誒,藍棠姊姊你很美哪,所以我可不可以拜托你別老是用那種美美的笑容,說著那連我都不好意思說的話?很糟蹋耶。」
「奴婢不懂小姐的意思。」還是溫婉的笑。
「你分明就懂,是你裝傻吧!」相處幾天,她還不懂她嗎?褚恨天怪,他底下的人也怪,這褚府里住的該不會都是怪人吧?
「小姐,來吧,讓奴婢服侍您。」藍棠半強迫的攙著毛頵兒回到床邊。
「不了不了,我不想解放了。」還真的咧!她像是避著什麼毒蛇猛獸,連忙甩掉臂上的柔荑,想要躲回床楊上。
「小姐小心!」毛頵兒沖勢過猛,眼看就要撞上床柱,藍棠旋即抄起軟衾,將軟衾疾風般的投擲到床柱前,緩住了毛頵兒的撞擊。
見藍棠身手如此矯捷,毛頵兒明白若是得不到她的首肯,否則任她藉口再精、動作再快,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她改用哀兵政策。「藍棠姊姊,我很悶哪,悶得就快發瘋了,我拜托你讓我到外頭透透氣好不好?求求你……」
「小姐您別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听差辦事,你別為難奴婢。」哀兵政策誰不會?藍棠咬著下唇,露出楚楚可憐的模樣。
「藍棠姊姊你別裝了,這樣學我,太卑鄙了吧!」哀求的臉瞬間難看,瞪了眼藍棠,毛頵兒氣呼呼的罵她卑鄙。
慧黠的水眸里瞬間閃過笑意,藍棠笑了笑,退到桌旁。「小姐,你傷得不輕,大夫說你還需要休養,若是無聊的話,要不要奴婢說些故事給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