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才的力道不弱,才一會兒工夫,已經讓她的手腕瘀青一片。看來他也是個練家子,若是單打獨斗,自己不見得勝得了他,若想得手,只能偷襲。
只是此刻,所有劍拔弩張的氣氛蕩然無存,他溫柔地坐在她的面前,親手拿了浸過藥水的熱毛巾敷在她瘀青處,體貼入微。
「爺兒,我自己來就行了……」被一個男子如此長久地盯著自己赤果的手臂,即使對方可能是殺害姊姊的凶手,沈小意仍感到不自在。
「別動。」
「爺兒,我只是一個下人……」他執意要伺候她,真讓她迷惑。
「妳現在只是一個受傷的女孩子。」他微笑,「能告訴我,這傷疤是怎麼留下的嗎?」
「小時候留下的。」她實在不願意去回想往事。
「為什麼?」他目光中有種執著,似乎得不到答案不肯罷休。
「因為我娘。」
他是仇敵,她理應隱瞞他才是。可此時此刻,午後的日光射入書房內,給人一種靜謐安詳的感覺,再加上他循循善誘的魅惑嗓音,忽然,讓她不自覺說出實話。
「妳娘?」他眉一挑。
「我娘也是丫鬟出身,被我爹看上,納為小妾,可大媽卻打翻了醋醰子,趁著我爹出外經商,經常虐待我娘……我出生後,大媽更是變本加厲,找到機會便修理我們母女,這傷疤就是有一次留下的……」
憶起往事,她總是怨恨自己年幼無能,不能好好保護母親。
「妳爹不知道?」戚瑜眼中蘊藏無限同情,聲音也更加溫柔了。
「他說做生意賺錢要緊,不願意管這些女人之間的閑事。」有時候,她恨爹更甚過恨大媽,明明是他強佔了娘的身子,卻不好好保護她……天下的男人都這般沒良心嗎?
「現在呢?他還是不幫妳娘嗎?」
「現在?」她澀笑道︰「我娘已經不在了……」
戚瑜眉一凝,似乎內疚自己觸動她的傷心處,目光中滿是歉意。
「我娘也去世了,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忽然道。
為何要說這個?難道是想安慰她?為什麼這語氣之間有種同病相憐的味道?
「還好我有個護著我的姊姊。」沈小意盯著他緩緩地說。
沒錯,她能活到今天,全是萍兒姊姊的幫忙。每一次,當大媽毒打她,都是萍兒姊姊出面勸阻。所以,她們姊妹情誼才會如此深厚,所以,她為姊姊報仇的心才會如此堅定……
是他,是眼前這個男人害她「最後」一個親人也沒了。
「原來妳還有一個姊姊……」他忽然笑了,似乎無限羨慕,「可惜我沒有一個要好的兄弟……」
後半句話讓他忽然陷入沉思,彷佛踩到心尖最疼痛的地方。
他的沉默讓沈小意再次迷惑。
好半晌,戚瑜才從寂靜無聲中回神過來,緩緩問道︰「妳願意當我的貼身丫鬟嗎?」
「什麼?」她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打破他的花瓶,非但沒受處罰,還升了職?
「也對,我想妳是賭氣偷偷從家里跑出來的吧?既然妳父親可以納妾,可見家境不差,又怎麼會想長期留下來當丫鬟?」他誤以為她的反應是不願意,馬上責怪自己思慮不周。
「我……」沈小意當機立斷,覺得這是查清姊姊死亡真相的好機會,于是忙不迭的答應,「我願意。」
「真的?」他眸中似乎閃過一絲驚喜。
「姊姊……出閣了,媽媽病死了,我不想再回家了。」沈小意哀傷道︰「求爺兒收留我吧—」
這是假話,也是實話。她的確不想再回家。
此次出來報仇,她就早已做好玉石俱焚的打算。
「好,妳明早到書房來吧,不過記得這事不要張揚,否則可是會引來其它丫鬟眼紅的。」戚瑜吩咐,「現在可以回去休息了。」
「多謝爺兒。」她心中竊喜,起身大大行了一個禮,轉身離開。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戚瑜的貼身小廝馬上掀簾進來,很明顯,剛才房里的動靜他都听到了。
「爺兒,你真要留她下來?」他擔憂地道︰「我覺得這丫頭有些古怪,您不怕嗎?」
「今時今日,我還有什麼好怕的?」戚瑜淡淡一笑。
這世上,除了那個人,他實在沒有什麼好怕的。再大的風浪也見識過了,一個小小丫頭能奈他何?
「爺兒,」小廝察言觀色,滿月復疑惑,「我瞧爺兒的言談,似乎對這丫頭特別在意。」
在意?
呵,沒錯,不只在意,還頗感興趣。
「阿四,」他喚那小廝名字,「你可知道,我小時候曾經算過一次命?」
「算命?」阿四一怔,「爺兒還信這個?」
「本來不信,但是……」戚瑜忽然沉吟,「卻被那個算命先生料中了。」
「料中什麼?」阿四大為好奇。
「所以,我要留她下來,」臉上再次浮現神秘微笑,他並未直接回答,徑自說了下去,「人生之中難得遇到這樣巧合的事。」
何況,這丫頭看上去確實有問題,他更願意拭目以待,如同觀賞一出好戲。
誰讓他太寂寞、太無聊了呢?
第2章(1)
一位千金小姐需要貼身丫鬟,她可以理解。比如她姊姊沈萍兒,從早起的梳妝打扮,到日常的閨閣玩樂,都少不了貼身丫鬟伺候,若是遇上如意郎君,羞怯懷春之際,貼身丫鬟還可以充當最好的听眾……
可一個大男人要貼身丫鬟干什麼?
伺候他穿衣吃飯?他不是有專門負責這方面的小廝嗎?
苞他玩耍嬉戲?抱歉,她只會蕩秋千、捉蝴蝶,相信他不會感興趣。
與他親密談心?哈,她不認為戚瑜會這平易近人。
那,她到底要做什呢?
又是日正當中,戚瑜從商鋪回來,到書房算帳,沈小意早等待在那兒,很想知道要如何當這個貼身丫鬟。
只見戚瑜匆匆步入屋內,外衣一甩,旁若無人地坐到桌後,抖開案卷,似乎當她不存在。
「呃……」沈小意故意咳嗽一聲,「爺兒,要不要更衣?」
「衣服我不是已經月兌了嗎?」他頭也沒抬地回道。
「茶呢?我替您去沏茶吧!」她殷勤地上前,甜甜微笑。
「這不是擺著嗎?」戚瑜指了指阿四早已備好的茶水點心。
「那……我替您磨墨?」
「妳知道我喜歡的墨色是濃是淡?」他眉一蹙,似乎嫌她太唆,抬頭看她。
「不知道……」只得老老實實回答。
「那就別多管閑事。」他再次伏首,不搭理她。
「爺兒!」沈小意不甘心被當成空氣,再次叫喚。
戚瑜剛拿起一本賬冊,這時不由得重重放下。
「妳知道這房里本來養了一只鸚鵡嗎?」他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句。
不解他怎麼會沒來由的提起這個話題,不過她還是配合的問下去,「那牠現在呢?」
「被我叫人給宰了!是四年前還是三年前呢?我有些不記得了。」戚瑜陰沉一笑。
「什麼?」沈小意嚇得跳起來,「為……為什麼啊?」
鸚鵡這麼可愛,他怎能下此毒手?哼,魔鬼!
「因為牠太聒噪,就像妳現在一樣!」他看好戲似地瞧著她。
原來是嫌她太吵?直說嘛,干麼拐彎抹角嚇唬人?
「爺兒,我只是想知道……」她抿抿嘴,忍不住道︰「當你的貼身丫鬟到底需要做什麼?」
「哦?」他眉一挑,「妳覺得呢?」
「我原以為是讓我天天跟著你,可是你早出午歸,晚上又出去應酬,一天有一大半時間都踫不到面;我原以為要替你梳洗更衣,可阿四哥都搶著做光了,甚至你寧可自己動手……剩下呢?我還能夠干什麼?茶不用端,墨也不用磨……傻站在這兒,我真的很無聊。」她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