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妃 第22頁

「阿彌陀佛……」旁听的局外人似乎也為這番話所感動,嘆息的念了一聲佛號。

「師太,您帶來的米糕真香呀,」花亭風表情雖然哀慟,嘴角卻輕勾著,似乎在笑——他一貫如此,再淒苦的時候,也要保持溫和的風度。

只听他仍用那低醇的聲音說︰「可以讓我嘗一塊嗎?就算是我臨刑前最後的晚餐吧。」

「靜慈,王爺的眼楮被蒙著,不方便用食,你遞一塊米糕到他的手上吧。」師太對藍嬌蕊吩咐。

提著竹籃的人此刻已經淚眼迷離了,雙手戰栗,將點心輕輕拈起。

他的手掌已經攤開,似乎在等著她將食物放入其中。

這一刻,藍嬌蕊忍不住滿心傷感,竟突兀地握住了他的掌。

他不由一怔,明顯感到她的激顫,通過那只小手傳遞到他的掌心。

「小師太,你的手好涼,是哪里不舒服嗎?」她听到他關切地問。

藍嬌蕊此時再也忍不住,將米糕迅速塞進他的手里,便頭也不回地沖出牢房,奔跑之中還不斷拂拭自己滴落不止的眼淚。

他會覺察她的異樣嗎?會懷疑她的身份嗎?

可她已經顧不得,也不敢再去想了。

她只盼著快快逃走,離開這個讓她傷心欲絕的地方和人。

明天,他就要被判死刑了嗎?

心里竟有著說不出的難受,似乎有血一顆顆滲出胸口。

他是她的仇人,死便死了,何必憐惜?她該高興才對,該高興才對……

不斷這樣催眠著自己,藍嬌蕊用盡全身氣力不讓自己回頭。

恍惚地在街頭走著,她一邊咒罵自己的矛盾軟弱,一邊憶及他即將行刑,又傷心不已。

淚水模糊了她前進的視線,沒注意到市集間一匹馬兒正向她奔來。

她垂首走著,馬兒急速地奔著,忽然,一聲長鳴在她面前響起,她猛地抬頭,驚愕的看著馬兒受驚時揚起的蹄……

那馬兒的蹄離她這樣近,仿佛就要踏在她的頭顱上,此情此景,凶險萬分,但她卻呆呆地站在鐵蹄下,腦中像有什麼東西在這瞬間被擠了出來,澎湃地翻滾著,推動著她的記憶,一幕幕回憶如同潮水,頓時涌現。

她看到一個人,一把劍。

一個拿劍的人。

一把刺入另一人胸口的劍。

當劍收回的時候,被刺的人倏地倒下。

地上,滿是死狀恐怖的尸體。

天空有雪亮的閃電劃過,那瞬間,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倒下之人的面孔——那是她的父親。

而殺害父親的凶手,正如她那日所憶起的,是她的新婚丈夫……花亭風。

她大叫一聲,瘋狂地跑過去,撲倒在地,一把抱住渾身是血的父親。

「亭風,你干什麼?你這是在干什麼?!」她迷茫的雙眸望向立在一旁的丈夫,竭力地喊。

被質問的男子怔怔的,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解釋。

忽然,父親在她懷中動彈了一下,發出一聲申吟,那一劍沒有讓他立刻斃命。

「嬌蕊……」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道︰「劍……劍上有毒……」

「爹爹,您怎麼了?」她淚如泉涌,「您跟亭風到底是怎麼了?」

「劍上有毒……亭風是怕毒蔓延我的全身,所以才把劍拔了出來……他是想救我,不是害我……」

「是嗎?」她焦躁的心稍稍安寧下來,「他……」

罷才那瞬間,她為何會以為是他在刺殺父親?她怎麼可以隨便亂猜?

謝天謝地,他不是凶手,一場誤會而已。

然而,這稍稍的心安不過是上蒼給她短暫的安慰,父親說完那句澄清話語的同時,頭顱也漸漸低垂,而後,完全沒有了氣息。

「爹爹!爹爹!」她大驚,奮力搖晃著尸體。

但尸體只是尸體,任憑她如何搖晃,都沒有任何反應。

「嬌蕊……不要踫岳父大人的傷處!」花亭風猛然出聲。

他箭步上前,一把將她扶起,撕下自己的一片衣擺,擦去她手上沾染的鮮血。

「怎麼了?」她不解。

「劍上有毒,岳父大人的血……也有毒。」他低聲解釋。

「亭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像是被嚇得傻了,眼神里全是茫然,「我家的人怎麼全都死了?我娘呢?她在哪兒?」

他不忍她再目睹一次親人的尸體,只將她摟入懷中,大掌輕輕遮住她的雙目,阻止她往藍夫人倒斃的方向看。

「我娘也死了嗎?是嗎?她也死了嗎?」聰明的她當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緊緊抱住他的腰大哭起來。

他的唇吻觸著她的額,想多給她一些安慰,哪怕這些安慰根本微不足道。

「凶手是誰?亭風,你看到他們了嗎?」她嗚咽地問。

他微微搖頭,「我被雷聲驚醒,想起身關窗,卻發現院中異樣寂靜黑暗,我覺得不對,便出來尋探,一路上發現了不少丫鬟家丁的尸體,走到岳父與岳母院中,便看到岳母倒在那兒,岳父仍然活著,不過胸口卻插著一把劍……」

「我家到底與誰結了仇?為什麼……為什麼對方如此心狠手辣?」她拚命地搖著頭,「我爹爹只是老實本份的生意人,娘親一向溫柔嫻淑,怎麼會與人結下這麼大的仇怨?怎麼會呢?」

忽然,她听到一陣嬌媚的笑聲,似銀鈴般自風中隱隱傳來,在這血腥的屠宰場中不顯悅耳,卻讓人感到格外猙獰恐怖。

就見一個女子身著襲地黑紗,從月亮門處緩緩邁進,滿臉歡愉的神情。

「是你……」花亭風一見這女子,霎時眼中閃現難掩的驚愕。

「風哥哥,小妹事先未打招呼,便登門拜訪,你不會怪罪吧?」女子柔柔地道。

「亭風,她是誰?」藍嬌蕊疑惑的抬頭望向丈夫。

「嫂子,我是你相公的表妹,想必他沒對你提起過我吧?不過也無妨,今日拜會過後,咱倆便相識了。」不等花亭風開口,那女子便搶先道。

「亭風,她真是你的表妹?」

藍嬌蕊覺得怪異極了——這女子像鬼魅一般忽然出現,面對滿院的尸體,笑得那樣甜美……她和亭風,真的是親戚嗎?

花亭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輕輕松開對愛妻的擁抱,邁步上前,將她擋在身後。

「人……都是你殺的?」只听他對那女子怒喝。

什麼?藍嬌蕊身子一僵。

「哎喲,風哥哥,你可太看得起小妹了,小妹縴縴弱質,哪里殺得了這麼多人呀。」媚眼一眨,「人……當然是我的手下殺的。」

她紗袖一甩,頓時院中明亮起來。

百來個侍衛涌入院中,個個手持明晃晃的尖刀,刀上,皆沾著未干的血跡。

「你們……你們為何要殺我的家人?!」藍嬌蕊望著現身的凶手激憤大吼。

「嫂子,你這話問得真奇怪,」玄衣女子笑道︰「你應該問我,而不是問他們,他們都是我的手下,人是我叫他們殺的,他們不得不從。」

「你……」藍嬌蕊瞪視那張艷若桃花的容顏,「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派人血洗我家?」

「你搶了我最最心愛的男人,我報復一下,有何不可?」玄衣女子答得自然。

「最最心愛的男人?」藍嬌蕊望望花亭風,又望望這惡魔般的女子,霎時什麼都明白了,「你是指……他?」

「我與表哥有婚約在先,你橫刀奪愛,難道不該受到天譴?」女子終于褪去嫵媚嬌笑,目露凶光地盯著她,「老天不罰你,我代老天來懲罰——天經地義。」

「亭風,這是真的嗎?她……她真的與你有婚約?」藍嬌蕊難以置信。

「當然不是真的。」花亭風伸出大掌,將她的小手緊緊握住,深深的力道在暗涌中表示自己的誠心,「嬌蕊,你不要听她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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