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厲香桐虛弱地說。
小樁用手巾幫她擦拭嘴角。「小姐從來沒這樣過,是吃壞肚子嗎?」
听著婢女這麼問,厲香桐這才想起癸水已經兩個多月沒來了,原本這幾天就想請大夫過府一趟,看看是出了什麼毛病,結果卻忘了。
難道……
厲香桐將手心覆在自己的小骯上,先是有些驚慌,不過很快的冷靜下來,因為如果她沒有猜錯,這可是好事,她該高興才對。
「小姐還想吐嗎?」小樁擔憂地問。
「沒有,我已經好多了。」厲香桐露出欣喜的笑靨,知道自己就要當娘了,這讓她更生出無比的勇氣。
見主子居然笑了,菁兒和小樁面面相覷,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
當她們乘坐著馬車來到安陵縣,厲香桐變賣了所有的嫁妝,花了幾天的時間,找到一間便宜的房子,雖然很小,只有兩間房,但起碼能遮風避雨,前院還有口井,旁邊的空地可以自己種菜,她一眼就喜歡上它,最後便決定將它買下來。
「往後這就是我們的家了。」厲香桐滿是憧憬地說。
菁兒看著每個角落都有蜘蛛網,以及桌椅上的厚厚灰塵,不禁打了個冷顫。「真的要住這兒嗎?」
「不要嗦了!」小樁將桶子遞給菁兒,然後回頭對厲香桐再三交代。「小姐什麼都別踫,你現在懷了身孕,要是動了胎氣可不得了。」
「我知道,我什麼都不會踫。」厲香桐撫著正孕育著孩子的平坦小骯。
當她們來到安陵縣,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大夫,確定自己真的有喜了,她好希望能快點告訴石耀軍,讓他知道自己當爹了,可是這麼一來不就前功盡棄,石耀軍一定不會讓她走的,而且為了她和孩子,也就不得不放下自尊去跟別人伸手借錢,想到這兒,厲香桐便決定將這個秘密壓下來,暫時不讓其他人說出去,等將來她再來請求石耀軍的諒解。
看著小樁和菁兒已經卷起袖子開始打掃,厲香桐又想到買了房子之後,手邊的銀子省點花大概能用上一、兩年,不過也不能等著坐吃山空。
如果石耀軍得花上五年、十年的時間才能東山再起,那她得再多攢點錢,只是從來沒親手賺過半文錢的她又能做些什麼,她得好好想一想。
第9章
一年後,京城——
石耀軍步出悅賓酒樓,經過這一年來的奔波勞頓,他原本墨黑的頭發也添了不少銀絲,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
「大爺!」在酒樓外頭等候的魏伯正和附近擺攤做營生的販子閑聊,听一些小道消息,見到石耀軍出來,連忙迎了上去。「事情都談完了?」
「嗯。」石耀軍簡單地回道。
魏伯觀察著他嚴肅的臉色,于是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些當行頭、行老的都是些見錢眼開的人,他們找你來,該不會是要大爺再把稻谷的價格降低吧?再這樣下去根本沒賺頭,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他倒是沒這麼說……」石耀軍這才咧著嘴笑了,臉上的陰霾也跟著一掃而空了。「只說現在時局不好,北方的旱災又愈來愈嚴重,加上這半年來有不少商人藉機囤積,害得白米價格高得嚇人,百姓們買不起,不少店鋪也快生存不下去,現在朝廷要大量收購白米賑災,所以我手上有多少稻谷,他們都願意買下來,不過價格可能不會太高,但是也不失是個好機會。」就因為知道他不從中獲取厚利,做生意又很實在,不會乘機哄抬價格,大發災難財,因此行老才會找上自己。
「真的嗎?」魏伯樂得眉開眼笑。「那大爺剛剛在煩惱什麼?」
石耀軍搔了搔腦袋,露出一張傻呼呼的憨厚笑臉。「因為我現在反而擔心手上的貨不夠了。」想到那些有過生意往來的農戶寧可先勒緊褲帶,也願意把稻谷先給了他,款子以後再算,只因為相信他,這份恩情他一輩子都不會忘。
「這有什麼問題?只要大爺開口,那些曾經受過大爺恩惠的人都會願意伸出援手,所以我們這一年來只要人回到了康州,不怕沒東西吃,也不怕沒地方住,就算只是啃干糧、打地鋪,大家都想盡自己一點力量來幫助大爺早日東山再起。」魏伯簡直樂歪了嘴。「所以說好人還是有好報,傻人也有傻福,老天爺還是有長眼的。」這時他不能再罵老天爺,得要心存感激了。
「這些恩情我都感念在心,不過現在我們得盡快回樊縣跟大家商量,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準備好。」石耀軍知道這是一個很好的起步,得要把握機會。
魏伯興沖沖地說︰「那就快走吧。」
「嗯。」石耀軍才這麼回答,冷不防地,眼角瞥見畫攤上掛的一幅水墨丹青,讓他本能地停下腳步。
「大爺?怎麼了?」魏伯見石耀軍沒跟上,便又踅了回來。
石耀軍的雙腳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不由自主地走過去,來到一幅白衣觀音畫像前面,看到它就讓他想起了厲香桐。
以前有好幾次他都會坐在一旁,看著娘子專心凝神地畫著觀音,知道她是為了跟上天祈求岳母的病,希望岳母能快點清醒過來,所以每一筆一劃都充滿了虔誠之心。雖然石耀軍不懂什麼丹青,只覺得他的娘子真的好了不起,不只讀書識字,還會書法、繪畫,偏偏那些東西他都不會,每次只能用滿是崇拜的眼神痴痴地望著她,最後厲香桐便會嬌嗔地趕他出去,不讓他待在里頭……
想到這里,石耀軍眼眶都濕了。
「大爺,要買畫嗎?」賣畫的販子正低頭整理東西,見到有客人上門,連忙起身招呼。
听不見這賣畫的販子在問什麼,石耀軍壓抑許久的情感瞬間崩塌了,他努力不去思念,就怕自己會不顧一切的沖到天霄城看厲香桐,可是所有的克制和忍耐在看到這幅白衣觀音之後全都化為烏有。
「大爺……你……」賣畫的販子看到一個大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哭了,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我沒事。」石耀軍倏地回過神來,用袖口抹去淚水,不敢再多看那幅白衣觀音像一眼,當然這畫沒有他的娘子畫得好,誰也比不上他的娘子,可是依然勾起他的思念,他趕緊匆匆地踱開。
已經一年了,娘子她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石耀軍也只敢在心里想著,不敢捎信去問,就怕真的听到厲香桐改嫁的消息,像她那麼美好溫婉的女子,一定有人比自己更加珍惜她,能給她過好日子,可是雖然這麼告訴自己,卻也怕成了真,她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屬于他的了。
「大爺又想起夫人了?」魏伯一臉憐憫地看著石耀軍,大爺只有想起了夫人,才會難過地掉下淚來。「大爺這麼想念夫人,相信夫人也是一樣。」
魏伯想到一年前,當阿忠和阿良兩人送厲香桐主僕三人到安陵縣之後,兩人便又回到登陽縣找了份差事,也成了雙方連系的管道,夫人的近況都是從他們口中得知,可是現在除了夫人,還多了一個「她」,這讓他更是左右為難,不知道該跟大爺說還是不該。
石耀軍下顎倏地抽緊。「我不希望娘子想我,早點忘了我對她比較好。」
「大爺何必這麼想。」魏伯嘆了口氣。「要是可以,大爺想去看看夫人嗎?」雖然夫人再三強調不要讓石耀軍知道「她」的存在,就怕他會分神,會牽腸掛肚的,可是魏伯覺得不說又良心不安,心想還是先探探口氣再決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