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听到我在說什麼?」哈勒瑪不滿地瞪眼。「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搞得失魂落魄、死氣沉沉的,這像什麼話?」
他沒有反駁,也知道這話罵得好,為一個女人,他都快不認得自己了,不過還是得讓芮雪知道誤會她了,一事歸一事,不該把錯全都賴給她,至少在這件事上要還她清白,否則他豈不成了不辨是非的愚夫了。
炳勒瑪見他根本沒在听,搖了搖頭。「算了!先不提這個,你還記不記得大概半年前蒙古額爾敦倉親王帶著幾個子女進京覲見皇上的事,如今太皇太後有意幫他的長女指個額駙,就不知道會選上誰。」
「我已經有福晉了。」伊爾猛罕淡淡地說。
「只怕到時真的找上咱們四個,為了滿蒙之間的和諧,想拒絕是不可能的事。」自己對當額駙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可是太皇太後的懿旨誰敢不從。
伊爾猛罕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告辭了哈勒瑪,回到自己府里。
一進門,他揮落披風上的雪,就听說慶親王府的側福晉又派人來見芮雪,不過已經讓總管請回去了。
「福晉知道嗎?說了些什麼?」
總管頷首。「回貝勒爺,福晉已經知道,不過她說貝勒爺怎麼說就怎麼做,不想讓小的為難。」
「她……平時在府里都做些什麼?」他佯裝隨口問道。
總管看出主子心里的掙扎,心里真希望他們能夠和好如初。「福晉多半一個人待在寢房內,要不然就是……」
「要不然就是什麼?」伊爾猛罕橫睨地了他一眼。
總管口氣頓了頓,才說︰「要不然就是會到貝勒爺房里坐一會兒,瞧瞧被子暖不暖,袍褂有沒有破損月兌線了,靴子是否該換新的,諸如此類,小的也說這些事不需要福晉操心,不過她說這是目前能為貝勒爺做的事,要我當作沒瞧見。」
「以後別讓她進去了。」他嘴硬地說。
進了房內,換上另一套袍褂,才注意到上回有些扯裂的袖口又重新縫好了,完全看不出來,想必這些都是芮雪補的。
用指月復輕撫著細密的針腳,伊爾猛罕覺得那股惱怒和恨意在不知不覺當中開始流失,他的心在快速地軟化。他告訴自己不該輕易地原諒她,可是恨她卻得花上更多的力氣才能維持下去,他怎麼會讓自己陷入兩難的絕境?
想原諒她,又不甘心,要恨她,又無法否認自己要她、愛她……說到底,是他高傲的自尊在作祟,因為不想再受慶親王的嘲笑羞辱,所以才會這樣僵持下去,沒辦法拉下臉來。
早上,他知道她會遠遠地目送自己出門,夜深了,他待在書房內,她便會端來熱茶,擱了就走,彼此沒有開口說話,可是卻又能意識到對方的一舉一動。
其實這段日子平靜下來,他似乎也已經接受芮雪不敢跟他說出真話的原因,是因為愛他,想跟他在一起,才刻意瞞著,不是存心的,只是……想到她是那人的親生女兒,依舊無法接受,往後見到對方,又會如何被揶揄諷刺。
直到天快亮了,伊爾猛罕獨自來到這座院落,輕輕地推開房門,才跨進門檻,就因屋內的寒冷而皺起眉峰,由于里頭的擺設沒有變,盡避光線昏暗,行走並沒有太大的困難。
他站在炕前,適應了幽暗之後,也能看得較為清楚,他看見芮雪蜷縮在被子里,似乎冷到微微發抖,這一幕讓伊爾猛罕心中大怒,很想立刻把人叫來,讓那幾個伺候的婢女全都挨頓板子,再逐出府去……
不過轉念一想,這些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讓芮雪連在奴僕眼里都不過是個失寵的福晉,連他都對她視而不見,何況是府里的奴僕,得不到尊重的她,才會遭到這樣的待遇。
他心痛如絞,解下肩上的披風,輕輕地蓋在芮雪身上,然後步出寢房,馬上找來總管。
「小的會好好的嚴懲。」總管听完大驚,怎麼也沒料到她們敢在背後搞鬼,于是把那幾個調去洗衣,這種天氣可不好受。
翌日早上——
當芮雪難得睡個好覺醒來,才發現房里好暖和,還有蓋在身上的披風,她認出是伊爾猛罕的,難以置信地捏了下臉頰,以為是作夢。
「福晉醒了?」婢女听到聲音進來伺候。
芮雪將披風擁在懷中,上頭似乎還留著他身上的余溫和氣味。「貝勒爺夜里……是不是來過了?」
「奴婢不清楚,只知道總管吩咐咱們要好好伺候福晉,不能有任何馬虎。」她邊梳發邊回道。
聞言,芮雪將臉蛋埋在披風內,眼圈發熱,可是唇角卻揚起。「貝勒爺已經不再那麼氣我、恨我了嗎?」只要他能原諒她,找回之前的恩愛,那麼這段日子所受的苦都值得了。
當她捧著披風過去,伊爾猛罕正準備出門,僕役也取了另一件披風過來。
「這件比較保暖。」她來到他面前,想親手把它披上,又怕被厲聲地拒絕,遲遲不敢有動作。
抬眼見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卻沒開口驅趕,她這才緊張地為他系上帶子,再撫順披風上頭的縐褶。
他必須克制著將她撈進懷中的沖動,心中五味雜陳。他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待她,她還是一心對著他,她為什麼這麼傻,傻得讓他心痛。
「好了,別忙了。」他拉開她的小手,告訴自己該走了,卻因芮雪手上冰涼的體溫而蹙起眉心。「府里有手爐,待會兒讓總管去拿。」這回說完便真的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只有自己明白,他簡直像是落荒而逃,唯恐多待個片刻,就會打破了自己撂下的狠話,想要狠狠地摟住她,與她在炕上溫存一回,甚至開口說他不再生氣、不再恨她了。
伊爾猛罕直到此刻才領悟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不管她做了什麼,他就是無法不愛她。
第七章
翌日雪稍停了。
一輛馬車穿過大街,來到貝勒府門前停下,門口的侍衛一听來人的身分,不敢放行,先進去請示。
「她又來做什麼?」伊爾罕才剛在書房坐下,就听到奴僕稟告,俊臉一沉。「就說不見,讓她回去。」
奴僕出去了,隔了半刻又回來,吞吞吐吐地回覆。「慶親王府側福晉說……說若是貝勒爺堅持不肯見她,那她就不走。」
「就讓她在大門外等。」他怒氣更熾了。
「。」再出去。
伊爾猛罕將狼毫筆一扔,果然沒一會兒奴僕又硬著頭皮進來了,說既然貝勒爺不見她,那麼她想見福晉一面。
「哼!」他忿忿然地拍案而起。「就說這兒沒有她要找的人。」芮雪已經是他的人了,不想再讓她跟慶親王府有任何牽扯。
主子都這麼說,也只能這麼回。
嗒嗒的腳步聲跑了出去,伊爾猛罕再度落坐,瞪著門口半晌,不過這回換總管被推派進來。
「回貝勒爺……」
「她還是不走?」他握緊拳頭。
「因為貝勒爺曾經吩咐將她送的賀禮退回去,連派人來都見不到福晉,不太放心,所以才親自走這一趟。」總管清了清喉嚨說︰「貝勒爺還是見見她吧。」這樣一來一往要到何時?
伊爾猛罕冷哼,怒氣騰騰地往外走。
這樣應該表示見了,總管吁了口氣,忙去把人請進廳來。
「側福晉有事就快說。」總管催促道。
「別把這座府邸當作自家,想來就來。」再次見到外表依舊雍容美麗的中年婦人,他的情緒就是無法不受影響,自然也不給好臉色看。
側福晉在心中輕喟,連身上的披風也沒有解下,就是讓他知道自己不會待太久。「我只是想見芮雪,說幾句話就走。」知道芮雪成了福晉,還替她高興,卻又听說婚禮草率,甚至沒有大宴賓客,便覺得不對勁,屢次派人來詢問,都被打發回去,才不得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