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吼得耳朵隆隆作響,挖了挖耳,笑得有些尷尬。「我這人很粗魯的,再怎麼樣也說不出那麼肉麻惡心的話,听得我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你怎麼可以忘記?」他心碎地吼道。
「你、你、你冷靜一點……」招福嚇得連退好幾步。
楚漠然一步步逼向她。「我不準你忘了我!你听到沒有?」
「你要做什麼?」招福見他一臉凶狠,以為要動手打人了,連忙擺開架勢。「不要亂來!我阿爹說會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他滿臉震懾地瞪著她,像被她刺了一刀。
「你以為我要打你?」
「算了!不想跟你說了,我要回家,阿爹找不到我一定很擔心……」她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奇怪的男人。
「這里就是你家!」楚漠然怒咆。不是氣她,而是氣自己,這是自己該受的懲罰,可是他寧可選擇被她憎恨,也不要她把他從記憶中剔除。
招福也不甘示弱地要吼回去,才仰起頭,就覷見楚漠然泛著血絲的眼底閃爍著淚光,臉上更是飽含深沉的痛苦,一顆心沒來由地軟了。
真是怪了!為什麼有這樣的感覺?明明不記得曾經認識他……
「你、你哭啦?」
楚漠然撇開臉,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
「你……你不要這樣,我又沒要罵你。」她就是不想看到他傷心難過的模樣,自己也會跟著不好受。「那我讓你打一下好了,不過別太用力。」
她總是這樣,這樣處處替他著想,楚漠然發出一聲低吼,將她扯進懷中,摟得好緊好緊,恨不得將她嵌進自己的體內。
「招福……我該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你才會想起我來?你告訴我……」想到她再也不會用滿懷愛意的眼神看著自己,那簡直比殺了他還要痛。
偎在寬厚溫暖的男性胸膛上,她的小臉頓時又窘又紅,想要推開他,但又不知怎麼就是動不了,想再多待一會兒。
「楚……楚老爺……你……你不要這樣……男子漢大丈夫,不可以隨便掉眼淚的……會被人家笑話的……你……你乖……不哭了……」小手很自然地拍著他的背,像在安慰做錯事的孩子。「我不罵你就是了……這會兒要是有人進來瞧見了,準會以為我欺負你……好了,不哭了……」
這個看似粗串卻溫柔的舉動,幾乎讓他落下淚來,想到那個無緣的孩子,準會恨他這個爹,害他無法來到這個人世。
「那就別說要離開我……別說要走……」他不想用這種方式失去她。
招福好生為難。「可是我想我阿爹……不如這樣好了,我回去住蚌幾天,好好地想一想,說不定就想起來了。」
聞言,他也想起大夫說的話,或許這只是暫時的現象,過一陣子就會恢復了,如今他也只能等了。
「好,我讓人送你回去。」他咬緊牙關,逼自己這麼說。
「你要讓我回家?」她听了,笑得一臉燦爛。
「你可以回去問你爹,就知道我沒有騙你,他的話你總該相信吧?」岳父是她目前最信任的人,也只能靠他了。
招福想想也對,阿爹是不會騙她的,到時就知道他根本是認錯人了。
「那就這麼辦了。」招福很哥兒們的往他的肩頭拍了拍,把眼兒笑眯成了一條線。「你這個人還滿通情達理的,我現在對你的印象完全改觀了,以後當個朋友也不錯,我們家養的豬可是最好吃的,還有我很會腌咸豬肉,改天拿來給你嘗嘗,你一定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他貪戀著她的笑臉,就像他們剛認識時,那個有點傻氣直爽的笨姑娘,明明已經為她心動,卻不願意承認,人總是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稍後,楚漠然看著她坐上了馬車,將雙手背在腰後,不讓自己沖動地伸手將她抓回來,牢牢地抱住不放,不許她走,因為那只會讓他們的關系更為緊張,說不得她對他的印象會更壞。
她探出頭來,堆滿笑意地說︰「那我走了,楚老爺也要多多保重,還有你的氣色真的不太好,記得要多吃點東西,人是吃五谷雜糧的,不吃身體可受不了的,不要太逞強了。」
「我知道。」負在腰後的手掌緊握成拳。
你還會有再愛我的一天嗎?
還會像以前那樣愛我嗎?
楚漠然多想這麼問。
他不會就這麼放棄的,之前是招福全心全意地愛他,這回輪到他了,一定要讓她重新愛上自己。
馬車喀啦喀啦地前進……
原本該坐回車篷內的招福,兩眼還是不住地往後瞧,目不轉楮地盯著目送自己離去的高大男人,那身影看起來好寂寞、好孤獨。
她的心恍若被擰緊了,莫名地隱隱發疼。
哀著揪疼的心口,她不禁困惑地忖道——她究竟是怎麼了?
第九章
京城近郊——
楚漠然一步一步地爬上石階,心情劇烈起伏著,在決定來之前,這三天的夜里都是輾轉難眠。最終,他還是決定非走這一趟不可,因為這是招福對他的一片心意,為了這件事,他們都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在白雲庵前,一名身穿灰袍的婦人在冷風中拿著竹帚掃著滿地的落葉,她頭上只簡單地梳個髻,用木簪固定。
他停下腳步,遠遠地看著。
即便已經十五年不見,楚漠然還是很快就認出她來,她老了許多,還不到五十歲,頭發已是一片灰白。
或許是母子連心,妙心不經心地抬頭,這是師父當年替她取的法號,只朝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動作也跟著停頓……
母子倆就這麼隔著一段距離,彼此凝視著。
餅了半晌,他腳步沉重地走向曾經痛恨,甚至不願承認的親娘。
看著長大成人的孩兒,妙心淺淺一哂,恍若看透世間冷暖的雙眼溫和但又淡然。「你跟你爹年輕時長得真像……漠兒,你長大了。」
餅往的一切似乎也被重新掀開,那讓她不想回首的記憶。
「我以為……你已經遁入空門了。」他看著親娘慈善的眉眼和微笑,想起童年時母子相處的點點滴滴,眼底不由得流露出復雜的感情。
妙心笑意加深了些。「師父說我塵緣未了,和我佛的緣分未到,要我靜心等待,今天見到你來了,也算是了了最後一樁心願。」
「我今天之所以來這兒,就是想要一個理由,當年……你為什麼要做出對不起爹的事?」因為招福希望他們母子和好,那麼就必須找出一個可以讓自己接受的解釋,方能打開心結。于是,去問了已經十多年不曾往來的舅舅,才知道她在這間白雲庵里修行。
她嘆了口氣,眼光幽幽地望向遠方的山巒。
「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爹的事……即使是如此,娘的貞潔已經被毀了,沒有臉再見你爹,更無法回去一家團聚,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我要知道原因。」楚漠然沉聲地說。
她略帶憂傷地收回目光,看向已經英挺卓絕的孩子,有著為娘的驕傲。「你爹是個事母至孝的好兒子,也因為這點,讓我傾心于他。三歲那年父親過世了,是你女乃女乃一手將他帶大,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感情更是不容外人介入……而娶娘為妻卻是你爹唯一一次違抗母命。身為先帝的長公主,金枝玉葉的身分,讓她有著專斷獨霸的性格,自然對我這個進門的媳婦兒百般刁難,你爹甚至為了我堅決不肯納妾,好讓楚家開枝散葉,更讓她覺得最鐘愛的獨子被我搶走了。」
楚漠然臉色微變。「女乃女乃苛待你了?」總以為疼愛自己的祖母雖然外表嚴厲,但也只是對外人,還不至于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