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運年年(上) 第9頁

他真的是……無聊!

已經明白自己無聊了,可他還是不想喚回莫離,改變命令。

搖頭、嘆氣,他搞不懂自己,但是昨晚他夢見小瑀了——一個眼神清澈干淨,性情天真良善的女孩。

他已經很久很久不再夢見她,昨夜……是因為顧綺年再次出現?

蕭瑀的爹是商戶,一個非常會賺錢的商人,他曾經是戴維國最富有的商人。

蕭梓華小時家境貧窮,父母一心要他走仕途,不負長輩所望,他年紀輕輕就考中舉人,卻發覺高高在上的官老爺若不昧著良心污錢,月銀根本無法維持門面,除非家中有金山銀山支持,否則官和匪其實是同義詞。

蕭梓華毅然決然放下仕途開始經商,短短數年,他的鋪子開滿戴維王朝,就是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也听過他的名號。

他很聰明,理解也沒錯,但他沒想過,官雖窮,但是有權。

闢通匪、匪通官,他賺再多的錢也不過是上面的人願意把錢留在他的口袋里,官字是只有兩個口,但真正的大官,一張開血盆大口就能吞掉他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產業。

那年邊關戰事不斷,國庫左支右絀,戶部缺銀,皇帝要錢,百官不能不幫著想辦法,某位聰明大官想到一個絕妙主意——從誰的口袋摳銀子最快?自然是蕭梓華這類的富戶。

皇上只要錢,哪管官員從哪里弄錢?于是與蕭梓華有仇的大官找上門,蕭家倒了,蕭梓華死了。

麻煩剛上門之際,蕭瑀找過他。

那時兩人正為他堅持上戰場的事賭氣,衛翔儇還以為她上門是為著說服自己放棄冒險,因此他不肯見她,決定在打完勝仗後再驕傲地對她說︰「看吧,我是不是很有本事?你不需要為我擔心。」

誰曉得陰錯陽差,他從戰場上回來時,蕭家倒了,蕭瑀出嫁。

他深深後悔,當年為什麼不見她一面?在她最需要幫忙的時候,自己為什麼要別過身?

他曾經到齊州,遠遠地見過蕭瑀一面,知道她在做生意,知道當地百姓很尊敬她,知道她的丈夫長進……知道沒有自己的保護,她也能過得很好……他歇下心思,然後返京領命,與葛嘉琳成親。

昨夜他夢見小瑀了。

她圓圓的小臉笑得滿眼甜,蕭府和靖王府只有一牆之隔,她架著梯子,趴在牆邊,舉著紙袋笑道︰「這是我炒的瓜子,試試。」

「吃餅干吧,吃甜甜、心甜甜,別老是愛皺眉。」

「吃點女乃酪,這味道可好了。」

她總喜歡喂他吃東西,她老說︰「虧什麼也不能虧了肚子。」

她老說︰「肚子有貨,腦袋不空。」

她老說︰「再厲害的人物,都得靠食物撐著……」

她是個天生的吃貨,她最大的願望是當個廚子,喂飽每一張嘴巴。

所以每年歲末,疼愛女兒的蕭梓華都會大辦宴席,讓平日吃不起好東西的窮苦人家連吃三天三夜流水席。

他說︰「想喂飽每個人的肚子,不應該當廚子,要當皇帝。」

听見這句豪氣萬千的話,她不像一般人那樣嚇得捂住他的嘴巴,而是皺皺鼻子反駁,「這話好听卻不實際,從古到今換過多少皇帝,可餓肚子的百姓從來沒少過。」

真真是大逆不道啊!可她大逆不道的言語卻引得他和大哥深思,十二、三歲的小小少年關起門來很認真地研究著,如何讓戴維王朝的每個百姓都能吃飽飯。

現在,小瑀還是一樣過得好嗎?劉銨待她好嗎?像她那樣聰慧剔透的女子,劉銨一定會很喜歡、很喜歡。

心里頭,瓶瓶罐罐翻倒了,糖醋鹽酒全灑在一塊兒,酸甜苦辣的味道漬得他心麻。

衛翔儇再次提起筆,沒有刻意,只是想著往事,想著想著,他最喜愛的蕭瑀躍然紙上。

搓梅子是件辛苦差事,搓得顧綺年腰酸背痛,老半天直不起腰。

忙過一整個下午,好不容易才把梅子給腌好,她捶著腰緩緩起身,像個老太婆似的,好不容易站直,她滿意地看著兩甕新梅,再過不久,她就會有好東西替自己微澀的日子添點新滋味。

今天過得相當忙碌,一大早她進入密道、上街,來來回回扛了兩簍子日常用品回來,但還是缺不少東西,幸好她在宮里的月俸賞銀全數攢下來,再加上出宮時皇後娘娘的賞賜,應該可以過上一段日子。

不過只出不進是危險的,除了節流,她還得想法子開源,但眼前……不急,慢慢來,得先把這一步踏穩了,才能想以後。

買東西是件辛苦活兒,把東西歸位擺放整齊後,她為自己做了碗香噴噴的肉燥面,她心知肚明,指望府里的大廚房替自己送飯菜,肯定是不可能了。

無妨,她喜歡下廚,喜歡各種食材在自己手里變成一道道好料理。

吃過飯後,她跑去折騰那兩棵結實累累的梅樹。

不是她精力充沛,有力氣沒地方使,實在是她的習慣養成,一時半刻改不了。

沒錯,習慣,她習慣越心慌就讓自己越忙,手忙著,心里才沒時間胡思亂想,心不定腦子會亂,腦子一亂……就慌。

真的慌,嘴里喊豁達,臉上裝得鎮定,可她心慌得厲害。

王爺的厭惡,王妃的態度,陌生的環境,以及昨日在大街上遇見的男子,每個人、每件事都讓她慌亂無比,尤其是胸口翻騰的、喧鬧的、莫名的情緒……

衛翔儇,一個再陌生不過的男人,卻帶給她無比的熟悉感,他很冷、他的目光像冰刀,他散發出來的危險氣質教人不敢靠近,可是她竟……貪戀他的溫暖?

是不是很奇怪?他沒有溫暖的,他是個危險的男人,任何有腦子的女人都該離他遠遠的,可是即使她不斷對自己重復相同樣的話,她依舊想靠近他,想靠得再近一點……

彼綺年對自己很無奈,她只能說服自己,把衛翔儇放一放,不看不听不想,因為多思多憂只會多傷,她現在正被幽禁,要是生病可沒大夫能救命,補身都來不及怎能再憂思傷身?

所以忙吧,忙得徹底、忙得夠嗆,就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憂慮。

揉揉發酸的胳臂,該做晚飯了。

她盤算著,先到外頭打點水吧,肉和菜已經買回來,晚上給自己做點好料理——想到料理,她的心情倏地好轉。

轉身,她嚇一大跳,門口不曉得什麼時候站著一個人。

那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做丫頭打扮,可那副態度怎麼看都像個千金小姐。

她濃眉鳳眼,眼底閃著狡黠,但通身的氣度頗令人有好感。

不過她瘦得厲害,是生病嗎?不像,她精神奕奕的,哪像有病的樣子,可是沒生病,怎會瘦得像一副移動中的骷髏?顧綺年想不出原由,總之這並不影響顧綺年對她的觀感。

「請問你是誰?」她問,口氣客氣有禮。

「我才想問你是誰呢?誰允許你進待春院的?」莫離的口氣很挑釁,表情似笑非笑地,一雙丹鳳眼上上下下打量顧綺年。

她沒料到顧綺年長得這麼漂亮,比京城第一名妓更勝三分,皇後賞下這號人物,也算不虧待王爺了,怎麼不收用了省事,還巴巴地讓自己來做這勾當?

「我叫顧綺年,從宮里來的,你呢?」

「宮里來的?哦,听說了,是皇後娘娘賞給王爺的侍妾嘛,你不在前頭伺候,跑到待春院做啥?難道……」她突然湊近,不懷好意地瞄顧綺年兩眼,語氣輕佻地問︰「你是惹毛王妃還是王爺?」

彼綺年苦笑,她倒也真想知道,自己是惹毛哪一位?不過截至目前為止,她覺得進待春院不算壞事,尤其在找到那條地道之後。「我正想找個人解惑呢,不知道姊姊在王府里待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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