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綺年被問住了,她只是想教夏天臨危不亂,教他舍輕就重,哪里想得到他會追根究底。「那你就告訴它,肚子餓的話要動動腦,自己想辦法,不能光靠搶東西過日子。」
「想什麼辦法呢?」春天問。
「這世上求生存的方法很多,如果春天、夏天肚子餓的話,姨會怎麼做?」
「去菜園拔菜,炒給我們吃。」夏天回答。
「讓左叔去打魚。」春天回答。
「阿離會跑到外面買糖。」夏天回答。在兩兄弟心里,莫離就是個敗家的,動不動就到外面買這個、買那個,如果被養娘看到,肯定要拿藤條抽人了。
「對,可以用勞力換東西吃,可以靠腦子掙錢,方法多得很,不一定要靠著吸人血、啃人肉才能活下去,對不對?」
春天、夏天不管顧綺年說得合不合理,一概點頭認同,不管怎樣,姨說的通通對。
她模模夏天的頭,再撫撫春天的臉,笑說︰「你們要記住姨的話,這世間不是只有靠著把別人踩下去,自己才能活,只要夠努力上進,就能發光發熱。
「所以你們要好好學習,姨懂得不多,但我會盡所有的努力,把會的全教給你們,只要有學問、有一技之長,你們就能在這世間生存得很好。」
彼綺年和孩子們的對話傳到屋頂上,讓衛翔儇大翻白眼。
對野狼說道理?無知淺薄的婦孺,她以為大野狼是穿裙子、戴發簪的嗎?吃人肉就是它求生存的最好方式。
一技之長?她會做什麼?是對男人獻媚還是煮飯做菜?哈哈,她難道要他衛翔儇的兒子當伙夫?虧她想得出來!
他正在心里狠狠把顧綺年撻伐一頓時,卻听見春天、夏天齊聲應和——
「我們會認真學習。」
頓時,衛翔儇額頭黑線滑下。他沒想要送兩個婢女過來,倒是認真考慮要不要送個先生來,要不兩個兒子會不會被顧綺年教歪了?
「好啦,快點吃飯,待會兒還要上課。」
彼綺年把夏天放回長凳上,替他把稀飯吹涼,夏天沒張口,卻和春天兩個兄弟四顆眼珠子巴巴地望著顧綺年。
「怎麼了?吃飯啊!」顧綺年不解,今天的早飯不合胃口嗎?
夏天皺眉頭,再次強調?「我尿床了。」
「我知道,你已經說過。」
「那……」夏天猶豫一下,又問︰「不必罰跪,不必打板子,還可以吃飯嗎?」
「姨不要我們了嗎?」春天也追問。
彼綺年一頭霧水,這是哪樁跟哪樁,話不是已經說開了,怎又繞回原處?
衛左倒是猜出來了,他苦笑問道︰「以前你們尿床,都會被養娘罰跪、打板子,不準吃飯?」
兩張一模一樣的漂亮小臉同時點頭。
他們老是招惹出她的心酸,顧綺年嘆氣。
莫離一個火大,把椅子推開,用力起身,又要去找人拼命。
「衛左,你說,那個徐嬌住在哪里?」她指著衛左的鼻子問。他是跟在王爺身邊的,事情知道得清楚,徐嬌、徐寡婦的故事都是衛左傳給她們知曉的。
「行了,你不要添亂。」衛左瞪她一眼。「你還嫌春天、夏天不夠害怕?」
彼綺年拉過春天和夏天小小的手,還不滿五歲的孩子啊,掌心這麼粗,不知道做過多少工、吃過多少苦。
「姨告訴你們,每個大人的想法不同,也許養娘認為,小孩子需要吃苦耐勞,需要靠打罵才能記得住教訓,但姨的想法是,身為小孩子,有犯錯的權利,如果從不犯錯,你們怎麼會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所以,犯錯沒關系,重要的是知錯能改,那麼長大之後,你們會少繞一些遠路,少做些徒勞無功的傻事,這個叫做經驗法則。但尿床不是犯錯,尿床是因為你們的身體還沒長好,等你們長得夠大、夠強壯,到時候便是姨想逼你們尿床,你們都辦不到。
「如果非要檢討有沒有做錯的話,說實話吧,昨天晚上誰偷喝珍珠女乃茶?」
彼綺年正等著他們認錯呢,沒想到兩個孩子同時把手指向衛左。
衛左不滿了,急忙撇清,「阿離也有喝,你們也有喝啊。」
「是左叔說,我們要喝一口才能睡。」夏天據理力爭。
「對,左叔說我們喝了,才不會跟姨告狀。」春天說出關鍵點。
彼綺年瞥衛左一眼,分明沒有殺傷力,可衛左卻心驚膽顫。
她笑容很溫柔,嘴巴卻帶上刺,「不錯嘛,這麼小就教他們投名狀,用心良苦啊!」
「是阿離出的主意。」衛左不講道義,把莫離拉出來一起挨刀。
莫離揍不到徐嬌,脾氣已經不好,衛左還不知死活把她拉出來擋刀,想也不想,拳頭一揮往他臉上揍去。
衛左不敢回手,只能東藏西躲,躲開莫離攻擊。
頓時,屋子里炸鍋了,叫好的、喊加油的,笑聲、鬧聲震得衛翔儇耳膜發痛,連吃頓飯都不能好好吃嗎?非要鬧成這樣。
他撇撇嘴,臉上不屑,可心里甜甜暖暖,他也想要加入這樣的熱鬧,只是……顧綺年的話,重重壓上心頭……
不想吃中飯、晚飯,不想踫任何東西,他像一灘爛泥巴,動也不想動。
今天他犯錯了,這個錯很嚴重,連大哥都受到牽連,被罰在御書房前跪一個時辰,膝蓋跪得紅腫。
他滿肚子抱歉,大哥還忙著安慰自己,大哥越是這樣,他越難受。
女乃娘勸不動他,竟然讓小廝搬梯子爬過牆,把蕭瑀叫到他跟前。
她不急著勸他,只把一塊糖放到他嘴邊,說︰「嘗嘗,我的手勁小,黑棗磨得不夠細致,不過味道還不錯。」
他不應聲,背過身子,把頭埋進床里,半晌,他听見蕭瑀在自己身後咬著糖塊的聲音。
他噘起嘴,暗罵一聲「沒良心」,竟然自顧自吃起來?這時,他听見她慢悠悠地說——
「你只是個孩子,本來就有犯錯的權利,如果因為犯錯而責怪自己,讓自己一蹶不振,那就是傻子了。」
他憋不過氣,猛地轉身坐起,怒道︰「你懂什麼,誰說小孩有犯錯的權利?你知不知道,我推皇後娘娘一把,把她的孩子給推沒了,大哥為了保我,被皇上罰跪。
「御書房前人來人往,堂堂的大皇子這一跪丟的不是面子,還有地位、權力、未來。那些官員慣會看碟子下菜,皇上為葛皇後罰哥,意謂著在皇上心里先皇後不算什麼,葛氏一族和葛皇後才是他看重的!」
蕭瑀停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問︰「你一個外男,怎麼能走著走著就走到皇後跟前?你又不是那等魯莽之人,怎會沒事跑去推皇後一把?
「後宮是什麼地方,葛皇後是高高在上的皇後,又不是小爆女,還是個懷了龍胎的得勢人物,為什麼走到哪里身邊沒有圍著一堆人,又怎能恰恰好就被你推得孩子都沒了?」
她這一說,他把事情從頭到尾串起來,通了!是故意的,是陷阱,他就這樣傻乎乎地跳進去。
見他表情驟變,蕭瑀知道他找到癥結點了,嘆口氣說︰「若我沒猜錯,皇上不是在罰大皇子為你說情,而是在罰大皇子看不透真相、理不清脈絡,什麼都不通透就敢為你求情。
「在外人眼里,後宮是一團繁花似錦,唯有真正在里面生存的,才曉得那是風口浪尖,稍有閃失,便是齎粉之禍。大皇子若沒有一顆玲瓏剔透心,怎能在那種地方長保安泰?皇上能幫他一時,豈能助他一世?」
蕭瑀的話讓他恍然大悟。
她笑著往他嘴巴塞糖,說道︰「別悶了,吃點甜的.開心、開心,大皇子犯了錯,才能在往後學會走穩每一步,記住,皇上不是罰他,而是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