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大夫將寫好的藥方子交給她。「沒什麼大礙,喝個一帖就沒事了。」
「謝謝兩位大夫。」老嫗牽著孫子走向櫃台拿藥付銀子。
第9章(2)
從中午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區明海打算到後頭的廚房找點吃的,一位笑容滿面的婦人正巧跨進了門坎。
「區大夫在嗎?」
他不得不回頭應聲。「我就是。」
「你就是區大夫……」趙媒婆喜孜孜地打量一番。「果然跟傳聞中一樣英俊好看,難怪那麼多姑娘念念不忘。」
什麼姑娘?區明海听得霧煞煞。
「事情是這樣的……」將人拉到一旁,她才說出來意。「咱們是初次見面,人家都叫我趙媒婆,只要是我作的媒,沒有一對不白頭偕老、恩恩愛愛的,區大夫盡避放心好了……」
「那個……你找錯人了,我已經娶妻。」區明海心想這搶生意也搶得太凶,他是已婚男人,早就死會了。
趙媒婆吃吃地笑。「我當然知道區大夫娶妻了,接下來自然是納妾。」
「喔……」他總算理解,原來納妾是可以這麼光明正大的。「我知道現在生意不好做,大家都想賺錢,不過我不納妾的。」
「區大夫真會說笑,天底下有哪個男人不想納妾……」
「相公要納妾?」冷冷的女子嗓音從他們身後冒出來。
「沒有!我沒有要納妾!」他連忙撇清。
「真的嗎?」冬葵沉著秀顏問。
「真的、真的,有娘子一人就夠了,我還要納什麼妾、享什麼齊人之福,那才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區明海一臉怕怕。
「相公能這麼想就好。」她臉色稍霽,這才走開。
他拍了拍胸口,苦著張俊臉,對趙媒婆說。「你這會兒都瞧見了吧?可別害我晚上進不了房門。」
「可是……」原來傳聞中的神醫還是個妻管嚴。
「納妾的事就別再提了。」他唉嘆地說。
「那我只好去拒絕對方了……」趙媒婆滿是同情。
「有勞了。」區明海拱手說。
待趙媒婆搖頭嘆息地離開之後,冬葵才又走了過來。「相公就不怕被人取笑,說你懼妻嗎?」因為他們曾經私下討論過,萬一遇到納妾的事,該如何婉拒,想不到這麼快就踫上了。
「懼妻就懼妻,我才不在乎,何況也是事實。」他沒有男尊女卑的古板觀念,很大方的承認。
冬葵嗔笑一聲。「也只有相公會這麼說。」
「我只想留在這里,跟你白頭到老。」因為這里已經是他的家了。
「我也是。」她打從心底這麼期盼著。
一個月後,冬至。
丑時,正是人們最好眠的時辰。
冷不防的,一陣急促的敲鑼聲似遠似近,在靜夜中格外清晰,讓區明海下意識的從床上彈坐起來,還以為听到病房的呼叫鈴。
「原來是夢……」他想起身處的世界,不可能會有那種東西。
區明海又躺下來睡回籠覺,不知過了多久,輪到房門傳來十萬火急的拍打聲,也劃破了寂靜。
「姑爺!大姑娘!」小菊在外頭叫道。「姑爺,快醒一醒……」
對于醫師來說,只有緊急狀況,才會在半夜來叫人,區明海迅速地翻身下床,穿上鞋,一把拉開房門。
「發生什麼事了?」他提高音量地問。
小菊結結巴巴地說著︰「听說……太平坊失火了,而且很多人受傷……老爺要姑爺和大姑娘過去……幫忙救人……」
「我馬上就去!」說著,區明海馬上把頭發束起,拉攏衣襟,接著穿上白袍,腦子已經飛快地運轉了。
這時,冬葵也醒來了,跟著穿戴整齊,趕著要出門。
「我記得太平坊住的都是一般百姓……」區明海想到這里沒有緊急醫療系統,所以得先想好急救順序,才不會慌了手腳。「既然是失火,那麼多半都是燒傷和嗆傷的患者……」
冬葵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太平坊都是些大雜院,那兒經常失火……不是生火煮飯不慎引起,就是蠟燭不小心傾倒……」
當夫妻倆來到前堂,紀大夫已經找來所有的學徒和伙計,連府里的家丁和婢女都用上,正在準備需要的藥材。
「……把干淨的白布都一起帶上,遇到燒燙傷的患者,先在患部上沖水,直到降溫,再剪開身上的衣物,不要硬扯,會連外皮一起撕開的,要是有更嚴重的情況,就先浸泡在冷水中,這樣可以減輕疼痛……再將沾水的白布覆在傷口上,然後等待治療……」區明海一鼓作氣地說完。
三十多張臉孔同時看著他,一面凝听、一面點頭。
「另外有誰會寫字,請上前一步?」
紀府的管事和賬房等三人馬上站出來,听候差遣。
「你們都帶上紙筆,到了現場,先清點受傷的人數,還要登記病人的名字……以及輕傷、緊急、嚴重和死亡名單……」他曾在急診室實習過,對于重大災難的應變措施,也有初步的了解,只是從來沒有真的派上用場餅,因此整個人的神經也處在緊繃狀態。
「是,姑爺!」
「是,區大夫!」
紀大夫贊許地頷首。「好,東西準備好就走。」
就這樣,紀家父女和眾人用好幾輛推車將藥材和用品火速地載往太平坊,而區明海則抱著手術箱,快步跟在後頭。
原本冷清黑暗的大街,不斷地听到從遠處傳來的敲鑼聲,令人心驚肉跳。
待喧嘩和奔跑聲愈來愈接近,只要抬頭便可見到沖天的黑煙,才不過拐了個彎,已是不同的景象。
就像地獄……
區明海腦中不禁這麼想著。
火勢已經蔓延開了,妖艷的紅色火焰貪婪地吞噬一間又一間民房。
只見熠火軍帶著消防工具沖進了火場,先將困在屋內,來不及逃生的百姓們救出來,此時哭聲、叫聲不絕于耳,人們神色惶恐地提著水桶,不停地往那些著火的屋子潑去。
「好痛……誰來救救我……」有人全身著火的奔出來。
見狀,區明海立刻搶過一只水桶,往對方身上潑,不過火並沒有全熄,又抓了條棉被將他裹住。
「哇……我不想死……」
冬葵回過神來,提醒夫婿。「相公,接下來要做什麼?」
「先把傷員集中到外頭的那塊空地……」區明海在第一時間先劃出傷病患集結區,然後對眾人拉高嗓門。
同一時間,紀大夫帶著所有的人開始行動,陸陸續續將傷員用搬、用扶地送到外面,而且愈來愈多,個個都發出痛苦的哀嚎聲,不免聞之鼻酸,區明海命令自己要冷靜,先充當檢傷員,將傷員分類。
區明海又指揮著剛成立的醫療小組,也就是六安堂里的幾個學徒,至少能夠處理簡單的傷口。「重傷的送到那邊……」
「區大夫,這個人沒有呼吸了……」
他立刻奔了過去,檢視他的鼻子、喉嚨,都被黑煙嗆傷,只能緊急為傷員做CPR,急救了半天,還是測不到脈搏。
「……把死亡的人放到另外一邊……」區明海也沒有時間處理哀傷的情緒,又轉向其他傷員。
冬葵看著遍地哀嚎申吟的患者,不禁淚如雨下,頭一回目睹這種災難事故,情緒頓時崩潰了。
「娘子!」區明海握住她的肩頭。「什麼都不要想,救人第一,真的無法救的就放棄,去救那些有機會存活的傷員……」
她吸了吸氣,嗓音微哽地說︰「我明白了。」
于是,在一片混亂中,所有的人都見到穿著白袍的區明海穿梭在傷員之間,那道白色身影成了眾人的依靠,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般,原本驚恐不安的心情,因為知道有位大夫正在為他們而努力,漸漸地全化成了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