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銀行的查封通知。欠款多時未繳,銀行決定下最後通牒,近日要封了他們傅家僅剩的公寓。
查封等于沒住處,沒住處等于即將流浪,腦袋經歷一連串A等于B、B等于C的推論之後,她盡避臉色蒼白,卻不顯意外。原來,漂浪之女的生涯早已跟她的人生不謀而合。
真的就要屈服了嗎?不,她告訴自己,還不是絕望的時候,這世界應該還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奇跡,就等著她去尋覓,她不該狼狽的去死,她的命格不該只能這麼愚蠢!
沉靜了幾秒鐘,她打起精神,走進住處,累得側躺在沙發上,決定打電話給半個多月沒見面的男朋友。
原諒她不是超人,只是個女人,所以有時候,她也想要當個稱職的菟絲花,輕松依附著男人續命。
堅強真的太辛苦了,軟弱或許還容易些,她不是想要拖垮另一個人,只是需要滿口宣示要愛她一輩子的男人,能夠在這種時候挪個肩膀讓她依靠一下。
當然,能借點錢讓她撐過明天更好。
然而一分鐘不到的對話內容,讓她整個人呆住了,因為她男朋友竟然有膽子在電話里對她坦承劈腿,說他已經愛上別人,還要她好聚好散不要糾纏。
這是怎麼一回事?有沒有搞錯,她是要借錢的,不是要分手的!
看來,她真的不是菟絲花的命,合該是女超人的命格啊!
苦笑未歇,門外就響起了一記聲響,原本她不以為意,但緊接著又是兩聲、三聲……
「有沒有人在家?快開門!到底有沒有人在家?都死光了嗎?」屋外的人惡劣的咒喊著。
糟糕!是討債公司的人!她急忙起身,關掉家里電燈,輕手輕腳的拖了一張桌子擋住門,完全不敢出聲。
屋外的人等不及,也不管有人沒人,拚了命的撞門,老公寓的門發出嘎吱嘎吱的哀嚎,嚇得傅筱安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門鎖著,應該進不來吧……」她在沙發上屈著身體,喃喃念著。
就在那幾個流氓要闖進時,她听到警鈴的聲音越來越近,似乎是鄰居報了警。
除了她,門外的人當然也听到了,隨即威脅一句,「死查某呀,好膽你明天別給偶找到,阿不然,偶一定把你抓去抵債!」
暗筱安又抖了好大一下。
棒了一會,傳來電鈴聲,有人大喊,「小姐,我是管區警察,你沒事吧?可以開個門嗎?」
她這才搖搖晃晃的起身,拉開桌子,開了個門縫,茫然的應付員警,沒多久,室內又恢復寧靜。
沒事,她只是死不了,她沒事,只是需要錢,她沒事,沒事……
但她的耳朵有事,一直听到對方說要抓她去抵債的事。
如果、如果有一天,對方提早撞門進來,而警察來不及救她,那是不是某個晚上,她就要變成一個墮落風塵的苦命女子,只能在酒酣耳熱的時候,對著上門的恩客訴說自己不幸的一生?
如果真是那樣,她只能說這一切實在是太慘了。
和衣躺在屋內的地板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看著充滿回憶的屋子多久,也不知道還能繼續這樣苦撐多久,不曉得是不是哪天社會版上,會為她和病重的父親選擇了死亡而勉強記上一筆?
她笑,笑得眼淚都止不住的從眼角流出來。
然後,她開始唱歌,唱出來的全是孩提時,媽媽編織甜蜜的歌聲。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騙人!哪有亮晶晶?根本是前途無亮。
媽,你騙慘我了,這世界哪有什麼滿天的希望之星?一顆也沒有。
她應該怎麼辦?
躺在地板上,半夢半醒的她,突然想起一張狂妄的臉。
第二章
她比他預期的還早來,看來,真是走投無路了。
暗筱安端坐真皮沙發上,過度緊張的心情不斷刺激著她的神經。
反觀趙棠雍則是悠閑從容多了,高挺鼻梁支撐一副金邊眼鏡,透過鏡片,他巨細靡遺的打量眼前的小雛菊。
「早、早安。」對方一直不說話,她只好率先打破沉默。
「你眼楮很腫。」很像是……哭過?
「呵,是嗎?或許吧!我不清楚,呵呵,大概水喝太多吧。」她勉強虛應著,極力掩飾自己的不安。
因為鏡片的反光,她看不真切他的眼神,也看不到他眼里的關心。
「約我見面想談什麼?是已經想好要跟我要多少賠償金了嗎?」靠坐在辦公室里的沙發上,趙棠雍交疊著腿,手肘撐抵著把手,輕輕摩挲著下顎,從容的盯著眼前人。
「我不是要賠償金。」傅筱安猶豫了一會,才緩緩開口,「我今天來,是想要跟你借錢。」
「借錢?」他的語氣是驚訝,但行為舉止看來倒像是早料到她會這麼說。
「對,有借有還的借錢。」
「我不是銀行。」
「我知道你不是,但……但你之前這麼想給我賠償金,也知道我缺錢,所以,我想……我想也許你會想幫我,我會還的,這不是比給我賠償金更劃算嗎?」要這樣開口跟人借錢是很難為情的事,但他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笑容還是他擅長的那個,冷冷的,帶點嘲諷。
「蛤?」
「我的確知道你很缺錢,但沒有想幫你的意思。」
這是拒絕吧!片刻,傅筱安淺淺嘆了一口氣,「……是嗎?那不好意思,是我誤會,打擾了。」她站起身,打算離開。
「你不用急著離開,我說不打算幫你,是因為我不打算借你錢,而是想跟你談個交易,交易就是各取所需,你一樣可以拿到你的‘賠償金’,但不算我幫你,因為那是你應得的。」他有把握她會答應的,那縴弱的肩膀快撐不住了。
「什麼意思?」她沒坐下但也沒有離開,蹙著眉等他的下文。
「做我的情婦。」
他一字一字說得理所當然,就像在說今天中午要吃排骨便當一樣自然,但傅筱安著實嚇了一跳。
她沒听錯吧?
「傅筱安,當我的情婦,我給你五千萬。」他從容的又說了一遍,很滿意她受驚後錯愕的臉,的確,很有趣。
情婦?「你要我陪你上床?」她不可置信的瞪視他。
他說的「賠償金」就是這個意思嗎?這是他羞辱她的方式嗎?覺得她缺錢,所以出賣是應該的。
「如果只是為了上床,那麼我需要的是妓女,不是情婦。情婦必須要在各個方面滿足我,給我熱烈的情感,卻又能給我絕對的自由,更重要的是不會羈絆我的人生,我不能說永遠都不會踫你,但是當一個情婦若真只要陪人睡覺這麼容易,干脆我也來當好了。」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這次傅筱安的腳步沒有遲疑,直直往大門去,甚至連告辭的話都省下來了。
趙棠雍還是保持原來的淺笑。沒有關系,獵物會掙扎,獵人才有樂趣!
在她的小手握上門把時,他淡漠的問︰「你幾歲?」
被詢問的人遲疑了一會,握著門把的手沒放開,但腳步停了,不甘願的回答,「二十四歲,你問這個干麼?我不會答應這場交易的。」
「別這麼快下定論,嗯……或許你差一個人幫你分析現況。」他站起身,看到門邊的人瑟縮了一下,這次,他連眼角都掛上笑意了。
走向紅木辦公桌,他從抽屜里抽出了一份資料,旋即念出上面的文字,聲音不大,但在只有兩人的偌大辦公室里,格外清晰。
「令尊傅大維,私立高中退休教師,目前因肝癌負病在床,估計令尊手術及後續醫療費,連同病房跟私人看護,平均每天一萬塊,你少說也要燒個四、五十來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