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崽子,好歹我也是親姊姊,竟然窩里反。」她對子律的陣前倒戈,很不是滋味。
雷崇熙倒好,雖不至于對她嘲笑,卻會用那種叫人幾乎要瞬間融化的眼神瞅著她,然後用跟三年前同樣溫柔的口吻說︰「沒關系,以後我來煮。」
這叫她怎麼不淪陷?
曾經,他可以為了追求她,不計形象的搞笑,連七爺、八爺都扛來學校滿街跑。
那時她就沒有招架的余地,雙手投降徹底臣服。
現在他又為了讓彼此的愛重新開始,款款深情的為她下廚做料理,對她呵護備至……
天啊!以前都不是他的對手了,現在免疫力匱乏的她又怎麼能夠抵抗他呢?
睡不著,她心煩意亂的跳下床,索性到廚房給自己倒一杯水,打算一口氣喝光,順便徹底沖去心里的那股煩躁。
行經客廳,微弱的燈光下,雷崇熙壯碩的身子很克難的縮在沙發上,她打從心里覺得不舍。
她走了過去,在他身邊跪坐下來,端詳著他安靜的睡容。
然後整顆腦袋就像是著魔似的,往雷崇熙那正隨著呼吸起伏的寬闊胸膛上枕去──
一道沙啞的男嗓在昏暗中響起。「唔,子嫣,是你嗎?」
「我睡不著。」她喃喃訴苦。
「怎麼了?」他撐著手,艱難的想要從這窄小的位置里起身。
「別起來,就讓我這樣靠著。」她制止他。
他沒有異議,乖乖躺了回去,騰出一只手撫著她細膩的秀發。
「你很困嗎?說話給我听好不好?」她央求著。
「想听什麼?」他看不清她的臉,瞧不透她此刻的心思,但是他感覺到她對自己的依賴,這讓他心情振奮不少。
「說你在德國的生活好了,那些我都沒有參與過,我好想要知道。」
「唔,我想想。」
雷崇熙頓了半晌,緩緩道來。
「去得有點倉卒,老實說,身上已經一窮二白,工作一塌糊涂,當時也沒想太多,我用僅剩的錢買了單程機票,就直飛法蘭克福。」
「你沒有回美國?我以為你應該會先回去,畢竟你爸媽一直希望你回美國。」孫子嫣難掩驚訝。
「沒有,當初拒絕繼承的時候,就打定主意絕不回去,大家或許都把我的選擇歸咎是你的緣故,其實,在你還沒有出現以前,我的人生計劃里就不包括繼承洛斯集團這件事,只是一廂情願的他們無法接受,才會遷怒于你。」
孫子嫣有些意外,這跟她一直以來所以為的根本不一樣。
「雖然我熱愛建築,但是無心于集團的經營,我認為與其交給我,還不如交給專業經理人,讓真正懂得經營的人去管理,所以我去了德國,完全沒有考慮返美的可能性。」
他沒有先回美國就前往德國,那表示他極有可能惹惱了他父母,而失去所有的奧援,事務所耗光他的積蓄,他在德國的生活豈不是……
「剛去的時候,你都做了什麼?你不是沒有錢了嗎?」
「是啊,是沒錢了,所以我就自我放逐、流浪……日復一日的墮落,在異鄉過起流浪漢的生活,好幾次,我都以為自己要餓死了。」
或許知道父母會撒下天羅地網找他,甚至不惜用更強硬的手段將他綁回美國,雷崇熙沒有投宿任何一家飯店或旅館,用所剩無幾的錢,像個流浪漢的隱身在異鄉的小角落。
累了就睡,車站、地下道……任何想得到的地方,都曾經是他棲息之地。
听到他快要餓死了,孫子嫣好心疼。「你這笨蛋,你怎麼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窘迫?」
「我也不知道。」他卻一笑帶過。
不想讓氣氛太沉悶,他換了輕松口吻,「其實也沒那麼慘,只是會餓得頭腦發昏,那種日子也沒過太久,有一天,我在露宿的一處工地里看見了我對建築的夢想,然後像是受到當頭棒喝,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
「然後呢?」
「說也奇妙,我真的是傻人有傻福,竟然在那時候遇到一個開餐館的台灣籍老板,我請求他給我一份打工的機會,然後才開始有多余的力氣去想未來。那真的是問不錯的餐館,我非但有薪水可以領,老板還善良的提供膳宿,每天都吃得飽飽的,廚藝也是那時候練出來的。我發現,如果不從事建築工作,原來我還挺適合當廚師的呢!」
「胡鬧!」她佯裝薄怒,拍打他的胸膛。
「當然,我沒真的去當廚師,對建築,我還是懷抱著很深的夢想,沒敢再浪費時間,我攢了些錢,著手替自己找了進修的建築學校。老板真是個好人,听到我想要進修,他竟然表示願意支助我學費,條件就是希望我能幫他那個因為離了婚,而跟老婆留在台灣的兒子,畫一張主題為夢想中的家的建築圖。」
「你畫了?」
「嗯,當然,原以為會是件輕松的差事,誰知道那老板根本不是省油的燈,接二連三的退了我好幾次圖,畫到我手都快抽筋了。」他自嘲的笑說。
雷崇熙沒有說的是,在畫那一張圖的時候,他一邊想念著她,一邊壓抑著快要崩潰的情緒,整個人陷入一種快要瘋狂的狀態。
夢想中的家……他夢想中的家,早已經在那個時候徹底瓦解,這是讓他最心痛的地方。
要不是她今天要他說,他根本不願意去回顧那些過往。
「後來呢?」
「在老板的支助下,我如願進了建築學校,認識很多朋友,然後也順利的進入H&W集團,除了工作的步驟緊湊些,一切都出乎意外的順利。」
「你爸媽沒試圖跟你聯系嗎?」她不認為他父母會放任他自甘墮落。
「或許有吧!他們當然可以輕而易舉的杏一出我入境德國的資料,只是那時我刻意低調的墮落生活,他們就算是要找,只怕也是大海撈針。一直到我進了建築學校,才寄了封信回去,我母親收到信的第二天就起程飛往德國。」
「她見到你了嗎?她說了什麼?」
「還能說什麼,就是想說服我返回美國接掌事業。」
「你怎麼回應她?」
他突然一陣沉默。
「怎麼了?」孫子嫣問,他異常的模樣讓她直覺那一次的會面一定發生什麼事。
第七章
「你知道尹堂吧?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她點點頭。听雷崇熙提過,但也只是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
「他是我父親外遇生下的小孩,對于父親這樁外遇,我母親一直耿耿于懷,雖然她答應讓尹堂進門,卻始終無法對他敞開心胸,她會這麼執著的希望我回去繼承洛斯集團,我想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尹堂。她怕他取代我,擁有整個洛斯集團,因為我母親很偏執的認為,那原本應該屬于我的,而她必須強勢的去捍衛。」
他看見了她的迷惘,模模她的臉,苦笑說︰「總之,那不是一次快樂的見面,我們大吵一架,比當初我執意要跟你結婚時還要劇烈的爭執,我那時候真的氣極了,當著我母親的面指責她──」
「你指責她什麼?」
「我說她根本不是真的關愛我這個兒子的前途,她只是把我當作她感情世界競爭的棋子,她要我繼承不是因為我適合,而是害怕尹堂會取而代之,而那將意味著她的婚姻徹底失敗,因為她不只輸了老公,還輸了整個洛斯集團。」
「這……」孫子嫣傻了。
「很殘忍,但卻是事實,當我這麼赤果果的戳破她心里的黑暗想法,她挫敗的哭著離開德國,還說從此不要再見到我。」
孫子嫣無言,不知道該同情誰。她心疼雷崇熙,卻也憐憫他的母親,他們都沒有錯,只是都太強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