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這小人,明明知道畢飛宇來過了,卻還佯裝不知情。」傅雅妍作勢要掐她。
「欸,手下留情,一尸兩命!一尸兩命!」她指著自己的肚子。
暗雅妍忿忿的別過頭。
「好啦,別生氣嘛,你听我說啦!」
「有什麼廢話快說。」她送好友一記白眼。
「其實,你把愛情想得太嚴肅也太浪漫了啦!」
「我本來就是個浪漫過頭的人,但是我不承認我嚴肅,畢飛宇才是。」
「好好好,嚴肅的是那個大聖人,你只是浪漫過頭了。我勸你,把愛情看得輕松一點、簡單一點,你喜歡他,他也不討厭你,願意為你漂洋過海十三次,剛好他在床上的表現你也很滿意,這樣的話,他想要負責就快讓他負責吧!」
「我要他是真的愛我,不要把我當累贅。」傅雅妍突然又別過臉,「你在什麼?我才不是因為他床上的表現才喜歡他,你少胡思亂想。」
「是是是,打滾不重要,真心最重要。」賢京吐吐舌頭,忍不住敲了她一記爆栗,「真是個笨蛋!這個男人如果不愛你,你即便是用兩輛馬車三匹馬也追不到他來負責。」
「真的嗎?」
「當然!」
「可為什麼是兩輛馬車三匹馬?」
「你──傅雅妍,你干麼要跟我在這種小地方著墨?比喻,就是一種比喻而已啦!」她簡直忍無可忍的大喊。
「可是怎麼辦,我已經拒絕他了。」
「你傻啦,機會不是送上門了嗎?」
「什麼機會?」
清清喉嚨,賢京壓低嗓音模彷大聖人的口吻說︰「听著,傅雅妍,從現在開始,你休想要逃,別以為你還可以像在倫敦那樣將我玩弄于股掌之間!」
「這是什麼機會,根本是宣判我的死刑。」
「是男人就逃不過女人的溫柔,相信我,要不然我肚子是怎麼變大的呢?」
「要我跟他低頭示好?這樣多沒人格。」不干,她是有自尊的傅雅妍。
「好啊,那你等著看吧,看誰以後還敢為你負責。」
「賢京──」
「溫柔、溫柔,他給了你機會,你就光明正大的去入侵他的生活、他的世界,包括他的醫院。」
「你好恐怖喔!」她做出打哆嗦的動作。
「總之,你乖乖去做就是了啦!他要娶你就快嫁,听我的準沒錯。現在麻煩你馬上走開,不要阻擋我吃飯。」推開傅雅妍,饑腸轆轆的賢京打開便當,決定不再跟這個愛情偏執狂多費唇舌。
暗雅妍托著腮幫子望著活似難民的好友,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溫柔……那根本是要人命!
***
那是記憶中最深刻的秋天,傅家大宅里的楓葉反常的火紅,鮮艷得就像要淌出血來,還等不及入冬,提早轉紅的楓葉異常蕭瑟的落了滿園,沒捱過那個季節,傅家就永遠失去了女主人。
暗雅妍永遠都記得那個深藍色的冬天,倫敦還沒來得及下雪,她的心已經因為母親的離開而沉進了太平洋。
癌癥來得太突然,叫他們全家人都措手不及。
時間往回推向前一年,身體長年違和的母親突然有精神起來,健康的模樣大大的振奮了家里每個人,尤其是愛妻心切的父親。
為了討媽媽歡心,父親特地推開集團內部繁忙的工作,開心的規劃難得的旅行,準備陪媽媽到國外散散心。
「妍妍,我是爸爸。」某個深夜,傅嘉城突然打了電話給遠在英國的傅雅妍。
「爸,怎麼還沒睡?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突然打電話給我?」在英國求學多年的傅雅妍嚇了一跳。
打她出國留學開始,爸爸從來沒打過電話給她,因為她一直是那麼獨立。
「妍妍,下個月初有沒有空?」
「下個月初?學校正要考試,怎麼了?」她的人生都快被課業壓榨光了。
「唔,這麼不巧!是這樣的,下個月初我想帶媽媽到國外走走,正好哲修快過生日了,媽媽想說到義大利去看看他,這家伙大學念了一半,突然跟人家搞什麼交換學生,飛機一搭就去了義大利,爸爸是想要你從英國過來一起聚聚,我們一家四口好久沒一起吃頓飯了。」
「啊……義大利喔!怎不來倫敦?」她哀鳴。
「傻瓜,倫敦濕氣重,對媽媽的身體負擔大。」
「我當然會幫媽媽準備暖氣呀!都這樣,爸都只疼媽媽。」傅雅妍撒嬌起來。
「欸,丫頭,說什麼話,難道老爸不疼你嗎?」
「疼歸疼,但是老爸還是疼老婆勝過女兒。唉,算了,誰叫我充其量只是老爸前世的小情人,比不上老婆重要,好啦、好啦,我安排一下,如果被當了,就讓老爸來英國幫我跟假紳士教授討人情吧!」
「好,只要你來,教授那邊老爸幫你出面。」傅嘉城欣然允諾。
就這樣,傅雅妍撇下了功課跟報告,排開了所有的瑣事,不遠千里的飛去義大利跟家人會合。
周末的晚上,他們全家人歡天喜地齊聚在義大利威尼斯的餐廳共進晚餐,順便幫弟弟傅哲修慶祝生日,盡避晚餐料理不是最豪華的,卻是他們傅家人心里最溫馨的記憶。
席間,媽媽難得開心的說了許多話,細數著小時候誰鬧脾氣不去上幼稚園,還有誰冬天卻還愛漂亮要穿迷你裙,結果冷得直打顫……
許許多多兩姊弟童稚時候的荒謬蠢事,從媽媽的嘴里說出來,是那麼的溫馨、甜蜜。
「原來哲修的壞脾氣是打小就有的。」傅雅妍揶揄弟弟。
「少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從小就愛漂亮!」他鄙夷的瞥了姊姊一眼。
「愛漂亮是女人天生的權利,不過,可沒說壞脾氣是男人的專利。」
「傅雅妍,你很吵欸!」
「好了、好了,都這麼大了,還吵嘴。」媽媽笑著出面調停。
甜蜜還來不及細細回味,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媽媽好不容易轉好的身體卻突然被檢驗出癌細胞,短短時間內就急速惡化幾度瀕死,乍聞這個消息,傅雅妍簡直無法相信。
猶記當時她正憂心忡忡的準備從英國趕回台灣探視母親,偏偏遇上該死的連續假期,她光是在機場等候補機位就整整浪費了一天。
好不容易補上機位,她握著寶貴的機票迫不及待的趕著去登機,然而母親辭世的噩耗就這麼殘忍的傳來。
接到電話的瞬間,傅雅妍好久、好久都說不出話來,她用顫抖的手捂著嘴巴嗚咽,慌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雅妍,你在听嗎?雅妍?」負責通知她這個壞消息的人,正是畢飛宇。
「畢飛宇,你不要騙我、不要騙我……」許久,驚駭的她只能反覆吐出這句話。
「雅妍,告訴我你會冷靜下來,你一定要勇敢,好嗎?告訴我回台灣的班機,我會去接你。」電話那頭的他是如此的堅定。
她說不出話來,完全說不出話來,整個人跌坐在英國的機場,當場痛哭失聲。
那一趟面臨死別的飛行,是她這一生最痛苦的折磨。
飛機落地後,憔悴的她匆忙通關,有一瞬間,她茫然的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傅雅妍真的好慌亂。
「雅妍!」在她幾乎要昏厥的剎那,是畢飛宇結實的臂膀接住了虛弱的她。
她無法言語,只能埋在他懷里哀戚的哭泣。那一刻,她恨死了連續假期的英國機場。
哀傷太過強烈,傅雅妍像是被抽去生命似的,畢飛宇勸著她進食,「吃點東西,乖,吃點。」
她搖搖頭,什麼都吃不下,「我好想念媽媽,我好想念。」
「我知道,我知道。」畢飛宇把她抱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