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公車,那鈺婕幾乎是拿出參加百米賽跑的沖勁,一路狂奔回家,在抵達玄關盜壘撲倒的同時,牆上的鐘唱出幾十年來如出一轍的門禁專屬音樂。
「我、我回來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好一會兒,她才蹣跚的爬起身,拖著公事包萎靡的走進屋去。
「寶貝,你遲到了。」穿著圍裙的老爸高舉鍋鏟,指著屋里的另一個時鐘。
「我只是在玄關喘口氣多賴了一會兒。」呼,她整個人往沙發上癱去。
「快去洗手,要準備吃晚餐了。」
盡避那鈺婕累得連回應的力氣都沒有,但是為了避免老爸從不善罷甘休的嘮叨,她仍是模模鼻子乖乖起身把手洗干淨,然後又像幽魂似的飄上餐桌。
唷,五菜一湯耶,比起平日的三菜一湯,今天的晚餐顯得異常的豐盛。
哇,還有她最愛的醣醋里肌欸,只可惜她不大有胃口。
「為了慶祝你今天第一天上班,爸爸多做了兩道菜。」
「謝謝。」聲音顯得虛弱。
「怎麼樣啊?第一天上班還順利吧?」那爸關心的問。
怎麼樣?只能說是比很慘還要慘吧,至于順利……還沒被開除算不算是順利?那鈺婕心情低落的搖頭苦思。
見女兒臉色不佳,那父趕緊追問︰「是不是公司的姊姊們欺負你?」
「沒有。」塞了一口肉。
「工作內容不喜歡?」
「不是。」挖了一口白飯。
「老板很沒人性的苛刻?」
「不,他很有人性,至少他沒有在第一天就把我開除。」
「開除?!他怎麼可以開除我的女兒?」那老爸義憤填膺了起來。
那鈺婕懊惱的大叫,「他當然可以開除我,因為我把一整個托盤的熱咖啡、茶水全都潑在他身上了,而且還……還……」算了,她一點都不想去回憶那不堪的失敗過程。
「……」烏鴉掃境,那父一整個無言。
她郁悶的扒著飯,只要一想起她今天在陸承蔚面前干過的蠢事,她就恨不得切月復自殺算了。
「開除就開除,如果老板真的開除你了,你就到爸爸的工廠來工作。」挺女兒者,唯有那家老爸是也。
「不要!」她斷然拒絕。
「為什麼?」那父瞠目質問。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不要、不要……」
好不容易可以擺月兌爸爸的嚴格監視,出去看看外頭的世界,她才不要到他的工廠上班,然後一輩子躲在老爸的羽翼下長不大,她不要。
「外面的黑暗社會就這麼吸引你?」那父露出心寒受傷的模樣。
「應該說富有挑戰的社會讓人心動。」
案女倆又開始為了自由、權利與義務一來一往的爭論起來。
一陣和弦音樂突然響起。
「那是什麼聲音?」神經敏銳的那父問。
那鈺婕歪著頭思考,下一秒,她像是遭到電擊似的從餐桌椅子上跳起來,飛快的奔向沙發抓來她的公事包。
「喂。」心情有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你有手機?你什麼時候買手機了?」追來的那父在一旁急得跳腳。
「經理?」那鈺婕的嗓音提高了八度,「是,這是我的手機沒錯。」
「寶貝,你還沒有回答爸爸,你怎麼會有手機?」
那鈺婕趕緊捂住手機,「爸,你安靜一點,公司的經理打電話要跟我交代明天的工作。」
為了杜絕後患,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躲進洗手間里,省得老爸又在一旁喳呼個沒完。
五分鐘後,洗手間的門總算打開了。
「寶貝,快說,你什麼時候買了手機?」那父守株待兔的杵在洗手間門口,打定主意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不可。
「中午休息時間同事帶我去買的。沒道理我都出社會工作了,卻沒有手機吧?這樣萬一有緊急事情,大家要怎麼跟我聯絡?」
「可是,買手機這件事情我們還在討論階段,爸不是說這周末會帶你去通訊行看看嗎?」女兒的自作主張,讓那父有些失落。
「我才不要兒童機!反正現在我已經買了,周末你和我都可以好好睡覺了。」那鈺婕咧開笑容得意的說。
「可是……」
「爸,我待會要出去。」
「為什麼?已經超過門禁時間了,不行。」
「我是社會人士了,門禁時間僅供參考。」
「不行、不行,在你沒有結婚之前,你都是爸爸的女兒,我有責任要保護你、約束你。」
又來了,老是拿她的未婚來當作借口,造成她至今連男朋友都沒交過的元凶還不是老爸。
可惡,信不信她明天就去路上隨便找個男人結婚去,到時看老爸還要用什麼爛借口來約束她。
「經理說明天有個品牌發表會,因為有個同事得了急性盲腸炎,現在人正在手術室里,明天現場人手不夠,要我一早就去會場支援,可是,我必須要有出席發表會的正式服裝,所以我得馬上出去采買,如果你希望我在十點之前可以乖乖躺在房間床上的話,現在最好不要阻攔我。」
說完話,她可沒傻得乖乖等候老爸的批示,收拾了餐具,趁老爸還沒回過神趕緊出門。
砰!門外的那鈺婕握緊拳頭低喊一聲,「耶,萬歲。」
這可是她第一次在門禁時間過後還大搖大擺的出門去,看來成為社會新鮮人這件事情可以視為她追求嶄新人生的一個新里程碑,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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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進來。」
辦公桌上的那盞燈是整個空間唯一的光源,陸承蔚背對著光,面向大廈外的車水馬龍,夜,讓外頭涌動的車陣成了蜿蜒的車河。
他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機,銀亮的質感透著冰涼,很快的,叼在嘴邊的香煙已經燃起了小簇火光。
深吸一口,他看見玻璃帷幕上反射的自己,正徐徐的吐著一圈圈的白煙。
「陸先生,這是人事部門送來的基本資料。」彭奕如恭敬的報告。
「放在桌上就好。」
彭奕如沒有退下,「陸先生,我可以說句話嗎?」
「請說。」
「關于那鈺婕,倘若陸先生覺得她不適合,我明天就請人事部通知她不用來了,我們可以另外再找人。」
「還要找多久?光一個助理就找了大半年,真不知道是誰說這年頭工作難找的?」口氣極嘲諷。
「不會的,我會跟人事部門溝通好,這次由我親自面試,我保證……」
他揚起手,止住了她的話,「不用這麼麻煩,你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況且,我沒說她不適合。目前我還在一樣樣的檢視她的資格,不是嗎?明天的品牌發表會,躺在醫院的同事是注定沒辦法趕回來幫忙了,我們需要她的支援,就這樣吧!彭經理,你可以先下班了。」
「我……」掙扎了一會,彭奕如還是壓下了心里的問題。
今天的陸承蔚很反常,雖然她已經在他身邊工作了好些年,可是,她卻始終模不清這個主子真正的心思,是她不夠機伶,還是他對外人的防備太深?
「是,那我就先離開了,回家之前我會到飯店監看場布,確認一切準備妥當才走,再見。」
「嗯。」他沒有回頭,只是專注的抽著嘴里的煙。
听見身後的霧面玻璃門傳來關闔聲響,他才踱步走來,閑適的靠在辦公桌旁,一派自若的翻閱那鈺婕的人事資料。
相片中,規矩的中長發,不沾脂粉的素顏,菱角般可愛的唇形,尤其眸子里不摻一絲雜質的純淨,讓見多了社會中爾虞我詐、奸險嘴臉的陸承蔚感到莫名的珍貴。
她或許傻氣天真,他卻覺得在這女孩身上看到了更不一樣的東西,而那樣東西現在還有些模糊,也許是他得花點時間去發掘找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