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人家就坐在床邊,皺著眉頭盯著他不放。
他困惑了,現在是怎麼回事?「爸?怎麼……你也死了嗎?」
一听,老人家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呸!什麼死了!臭小子,自己找死還不夠,還咒老子一起死?」沐父氣得拿起一旁的雜志打過去。
「啊!」會痛,所以他沒死,他還活著。
為什麼?
「等一下,」他以手擋下了那本薄薄的雜志,「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馬的,我怎麼會知道?!不是應該你要告訴我嗎?」沐父氣得七竅生煙,「你這臭小子是怎麼搞的?到底還要不要拚連任?再這樣搞下去,我看你早早下台好了,省得浪費預算……」
「爸,」他出聲制止,「能不能先告訴我,我睡了幾天?」
沐父靜了幾秒,道︰「從你莫名其妙昏倒開始算起的話……兩、三天了吧?怎麼了?」
兩、三天?這麼說來,已經超過了所謂的三日余命。為什麼?他明明記得勾魂使者已經前來取他靈魂……
對了,墨殤呢?
「爸,你有沒有看到一個長發微卷、長得很漂亮的女人?」
「你說墨小姐?」
「對。」
「她在外面。」沐父啐了聲,搖頭,「她是你的什麼人?這幾天來一直守在病房外面,怎麼勸都不肯回去休息。還有,她是墜樓的那個女人嗎?那新聞是不是假的?不然,怎麼可能從十幾樓掉下去的人,現在還可以在外面走來走去?」又是連珠炮似的質問。
可沐向現在沒心情理會那些。他徑自下床,快步往病房門口走去。
「欸,等一下,你要去哪?你可以下床嗎?」
他沒應聲,而是開門走了出去,東張西望。
很快的,他看見了她的身影。
她就坐在交誼區的椅子上,靜靜地看著電視機,電視里正播著他的新聞。
從前,他或許會稍微看一下新聞里正在報導他什麼,可現在他卻不在乎,一點兒也不在乎。
他朝她走了過去,悄悄站在她身後、張開雙臂緊緊將她擁入懷里。
這個從身後突來的擁抱,把墨殤給嚇了一大跳。
然而,那股再熟悉不過的男性氣息竄進了鼻腔里,讓她瞬間松懈了神經,熱淚跟著布上眼眶,視線變得模糊。
她眨了眨眼、輕咬下唇,故作平常,道︰「怎麼了?一醒來就這麼熱情?旁邊還有人在看呢。」
沐向無動于衷,只是將她抱得更緊。
「這是夢嗎?」他嗅聞著她身上的氣息,依戀不已,「如果是死在這樣的夢里,那我也沒有遺憾了。」
她听了,笑出聲,側頭在他稍稍冒出的胡碴上輕蹭著,「不是哦,這不是夢,你這輩子還是得讓我繼續纏著不放。」
說完,她掙月兌了他的懷抱,拍了拍隔壁的座位,示意他坐到身邊來。
他照辦了。
然後,見她伸手模著他頸上的鐮刀墜子——沐向這才發現那條項鏈的存在。
「這……」那曾經是她的東西。
「答應我,絕對不要把它拿下來。」她態度慎重,像是在宣告著什麼天下大事,「不管怎麼樣都不要拿下來,好嗎?」
「好。」但為什麼?
她看出了他的疑惑,道︰「有它,你才能躲過勾魂使者的搜索。如果你拿下來了,誰都不能保證他們會不會馬上找到你。」
「原來如此,」不過,他是個務實的人,有些事情並不能假裝不存在,「不過……萬一哪天醫院要我照X光片呢?」
墨殤睨了他一眼,雖然有種「受不了你」的無奈,卻還是忍不住笑了,「那你就得把我帶在身邊,當你的守門人。」
「真的?」他忍不住湊上前,在她的臉頰上細細輕啄,「什麼時候開始,你變成我的保鑣了?」
「嗯哼,兩天前開始。」她被他吻得發癢、發笑,「而且,比起X光片,你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要煩惱吧?」
「嗯?例如?」
「听說樓下有好多記者在等你醒來。」
唔,她不提起,他幾乎完全拋到腦後了。
「撇開什麼邪教疑雲不說,」她開始細數媒體加諸在他身上的罪狀,「現在大家都在猜,你的唐秘書為什麼失蹤了?我為什麼會墜樓——是的,就是我,連我也上新聞了;然後呢,大家也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從十幾樓掉下去的人,短短幾天從重度昏迷到完全復原——對,這還是我,我又上了第二次的版面。所以,現在大家都在猜,我墜樓的事情可能只是煙幕彈;至于這煙是為了要掩飾什麼,現在記者們正在查,查得好辛苦呢。」
「他們想象力真好。」
「所以呢?」
「嗯?什麼所以?」
「你打算怎麼辦?你很清楚一出院就會被人生吞活剝吧?他們會把你剝得干干淨淨。」
「無所謂。」他聳聳肩。
她嘆息。他果然還是如此自負高傲,不管死了幾次都一樣。「怎麼能無所謂?你是政治人物吧?」
「我打算退出。」
「嘎?」她楞住,以為自己听錯,「你說……退出?」
「從今天開始,我不打算繼續從政了。」
這下子,她听得清清楚楚,卻也震驚,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為什麼?你要放棄了?」
「說是放棄,不如說我不想再犯同樣的錯。」沐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以手背輕觸著她的臉頰,「我已經不想再當天下人的南門靖了,我只想當你一個人的沐向。」
他曾經為了一片江山,失去了她一次,所以,這一回,他不要那片江山了,他只想牢牢牽著她的手,不再放開。
墨殤看著他的雙眼,知道他是認真的。
滿腔情緒在胸口里翻騰,她卻說不出半句話,只好湊上前去,以一記深深的擁抱來回應他。
他將她緊緊摟在懷里,享受著這一刻的充實,直到情緒漸緩了之後,他才若有所思的說︰「我想,我們之後應該可以做一件過去一直無法辦到的事。」
「嗯?」她抬頭看著他,眼里是好奇,「什麼事?」
「跟你生個孩子。」
她臉一熱,瞪了他一眼,「你想太遠了吧?」
「怎麼會?在我還姓南門的時候,我就一直想著這件事了。」然而,該有的顧慮他沒忘,「只不過那時候,我真的不確定我們會生出什麼……」
人與妖,會生出什麼?他不知道。
听了他的話,墨殤一楞,好像有什麼事情想通了。
「莫非……那時候你極少跟我……」雲雨歡愛。她沒明白說出口,「就是因為你一直有著這層顧慮?」
他困窘地點了頭。
「你……」
「你別誤會,」他打斷了她的話,「我能愛你,同樣也能愛我們的孩子。可是,那孩子可能會面臨到的一切,我不能假裝沒看見,更何況,我也無法預測,跟人類生孩子這件事情,對你到底會造成什麼影響,所以,既然無法確認那些事,我只好克制我自己。」
墨殤突然有種哭笑不得的無奈。「為什麼你從不跟我商量?」
「你?」他嗤笑了聲,「你不會跟我商量的。你只會默默吞下,然後什麼都依我,倘若知道我想要孩子,你就算拚了命也會生一個給我,是不是?那不叫商量。」
他說的沒錯,她的確是會那樣。
她吶吶的說不出話來,眼淚卻不由自主地落下。「答應我,以後你在想什麼,一定要讓我知道,好嗎?」她輕輕靠上了他的胸膛。
他則是抬手模著她的腦袋瓜。「這句話,我也原封不動還給你。」
三日後,報紙上不再出現沐向的負面新聞。
什麼邪教信徒、拜陰神、養小表、劈腿、花心、始亂終棄等等記者曾經用過的字眼,全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