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還有些怪異的事,電視機不斷自動跳到沒有訊號的第九十九台,物品經常不在原本的位置上,即使她將飯廳的椅子都擺好,有一張椅子老是轉為朝西……
一天早上她醒來,發現飯廳里的椅子全都朝西擺放。
她嚇壞了,沖去敲夏景泫的房門。她敲了快三分鐘,門後才傳來他疲憊的嗓音,她結巴地描述飯廳的詭異狀況,問他是不是到過飯廳,他不耐煩地駁斥。
「我忙到沒時間下樓吃飯,干麼做那種無聊事?」
陶青岑只好安慰自己,也許是她想著這些怪事,心不在焉地將椅子轉了向,胡思亂想只是嚇自己,何況動物對這種事最敏感,拉布拉多大每天乖乖地陪著她,毫無異狀。
直到當天半夜,她看完安客的部落格,幾分鐘內手腳冰冷,癱在椅上。
安客會在部落格放新書試閱與不打算出版的短篇小說,以饗讀者。這次的新故事「夜聲」,描述一位沒沒無聞的作家獨居在山里,年輕女孩上門應征他的管家,起初一切正常,後來家里不斷出現怪事,家具移位、半夜響起敲牆聲,屢屢被退稿的作家越來越暴躁,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不喝。
女管家心生納悶,調查之下,發現幾十年前屋里住餅一位同樣不得志的作家,在被誣陷抄襲後,作家憤而自殺。當時,作家面朝西,踩著飯廳的椅子上吊。
而在她之前的管家一個個神秘消失,他們都曾听到同樣的敲牆聲。
當女管家越逼近真相,危險也越逼近。敲牆的聲音就來自西面,怨恨的惡靈已附在男作家身上,伺機向她伸出魔爪——
陶青岑心驚膽戰地讀到這一段,敲牆的聲音正好響起。
她嚇得差點哭出來,顫抖地拉開抽屜,拿出母親到廟里為她求的護身符,緊緊握在胸口,拚命安慰自己。
「只是故事而已,只是故事,別當真……」
安客曾表示他會參考鄉野軼聞,但故事基本上都是虛構。算命的說她八字重、命格有正氣,母親說她是傻瓜有傻福,她平常也存善心、做善事,總而言之,她不會那麼衰……
她不敢繼續看小說,開大燈,找出日劇DVD來看,並且開大音量,蓋過斷斷續續的敲牆聲。她縮在床角,唯恐一睡著就有什麼潛入房間來,所以努力瞪大眼,邊看日劇邊打瞌睡,直到天明。
一大早,她昏昏沈地下樓準備早餐,不料夏景泫反常地早起,出現在廚房門口。
看見他時,陶青岑感到心髒怦地猛烈撞擊胸腔,緊張得口干舌燥,握緊鍋鏟。「早——早安,夏先生。你今天真早。」
其實定下心來思考,那篇小說和她的處境應該只是驚人的巧合,但物品移位、夜半敲牆聲確實存在,夏景泫這幾天也很古怪……她反覆分析,一會兒認為純粹是巧合,一會兒又怕真有其事,猶疑不定。
「早。」夏景泫佯裝疲憊地打呵欠,瞧她瞪大眼楮盯著他,他暗暗好笑。「趕了幾天工作,累得要命。早餐吃什麼?」
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已經看過他部落格上的小說。他可是特地早起,來「驗收」他精心布的局啊!
以自己的家為背景的靈異小說讓他寫得非常過癮,一面設計情節,他一面在家里動手腳,覷準她沒留意的空檔移動家具並不難,閑著無聊他就敲敲牆壁,只差裝不來小說里被附身的作者那副萎靡模樣。每天睡好吃好,加上惡作劇的興奮感,他精神可好的咧。
「呃,我還沒決定……」他神色正常,氣色也不錯,不像被什麼附身。
「那,先煎兩個荷包蛋來吧。」夏景泫給自己倒了杯柳橙汁,對憔悴的她明知故問。「你怎麼有黑眼圈?沒睡好嗎?」
「昨天看小說看太晚了。」他還會討食物吃……鬼是不吃東西的吧?陶青岑安心了點,拿出兩顆雞蛋,熱油鍋。
「又看安客的書?」
「他的部落格放了新小說,所以……」
「什麼樣的小說?」
「男主角是作家,女主角應征當他的管家,男主角的家是老房子,以前出事過,然後他家里開始出現怪事,有奇怪的聲音……」
「這麼巧,不就像我們的情況嗎?」夏景泫裝驚訝。「我家也是幾十年的老房子了,你也是來應征管家,這兩天你不是听到一些怪聲嗎?我也听到了,好像是有人敲牆壁……」
啪一聲,蛋摔碎在平底鍋里的聲音打斷了他。
他驀然住嘴,看著蛋黃蛋白與蛋殼混成一堆,在油鍋里滋滋響,陶青岑圓瞠明眸瞪著他,豆大的淚珠滑落兩腮,她啜泣出聲。
他錯愕。要命,她嚇哭了!
他伸手向她,她揮動鍋鏟,險些打到他的頭。
「別過來!」陶青岑低叫,淚眼模糊。「你、你別靠近我……」
「好,我不靠近你。」真是自作孽,倒大楣。他小心翼翼地哄她。「你把鍋鏟放下來,你拿它想做什麼?打我嗎?」
她把鍋鏟握得更緊。「那個故事里面,男主角被鬼附身了……」
「但那只是故事,你沒辦法分辨故事和現實嗎?我看起來像被附身嗎?我這幾天忙工作,所以待在房里,其他一切正常,三餐也照吃,你晚點送飯我還會打內線催你,被附身的男主角會像我這樣嗎?」
陶青岑鎮定了點。也對,他這種貪吃的飯桶大概寧可自盡,也不願被附身導致不吃不喝。她握著的鍋鏟慢慢放下來。
他解開襯衫鈕扣,露出光滑緊實的胸膛,一枚小小的金屬十字架貼著他胸口肌膚。「我外婆是基督徒,這是她給我的項鏈,我戴了二十年從沒離身,有這種聖物在,一般髒東西根本無法靠近。」
見她完全放下鍋鏟,他暗吁口氣。「如果我真的被什麼附身,應該像電影演的刀槍不入還有超能力,干麼怕你拿鍋鏟打我?」
她被他逗出一絲微笑,神情放松下來,眼角發現鍋里的蛋都焦了,連忙關掉爐火。「對不起,我太緊張了,我就是那種又怕又愛看的傻瓜,之前看這種小說頂多嚇得睡不著,但這次的實在太生動了,好像事情就在我身邊發生,才會這樣……」
而他剛才的話就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罪惡感啃咬著夏景泫,他伸出手。「你可以親自確認我是不是活生生的人,有沒有溫度。」
陶青岑遲疑著,慢慢伸出手與他相握,一瞬間,兩人同時都難以察覺地輕輕一震。
夏景泫感到她的手微微顫抖,顯示她仍舊不安,在他手中的彷佛是一只隨時要振翅飛起的小半子。他知道女人的手一向比男人柔軟,但她的手並沒有他預期的柔膩細致,辛勤工作在她肌膚留下痕跡,她的手像她的人,本質美麗,卻疏于照料打扮,但他喜歡她這只樸素的手,對她的人,他有種溫柔的情緒……
陶青岑握著他的手。他的手很藝術,手指修長優美,指甲修剪整齊,手掌比她大得多,不顯笨重,卻是厚實可靠。
這是她頭一次和他靠得這麼近,有點緊張,忽然間,他用力握緊她手,她差點驚跳。
夏景泫似笑非笑。「有模到脈搏嗎?可以確定我是活人吧?」
「有啦!」他第一次露出這種促狹的笑,為他俊美得難以親近的臉龐添了人性,她心跳微微加快。「我知道我把小說和現實混在一起很蠢,別笑我了。」
「我沒笑你,只是覺得你很有趣。」她眼眶泛紅,看來真的被嚇得不輕,他的嗓音不自覺地溫柔。「我沒想到會雇了一個想像力這麼豐富的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