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綾知道,殷華只能靠自己了。
于是她打起精神,照著殷華的吩咐將事情安排妥當。
她出乎意料的冷靜,沒在人前露出破綻,她先是說自己中午沒胃口,只想喝珍貴的牛乳,命人準備了一大碗,卻捧著鮮乳轉身回殿內,一口口喂殷華喝下,並讓他盡量將毒素吐出。
折騰了大半時辰後,他的情況總算稍微好轉。
之後她又去取了子甫留下的幾顆解毒藥丸讓他服用,才讓殷華的臉色不再那麼白得毫無血色。
只是那畢竟僅能延緩毒發,卻不能將毒素完全排出,原本若殷華乖乖待在別院下四處走動也就罷了,偏偏他卻非要趕來宮里,親自處理宮變。
辰綾此刻手腳冰涼的坐在一旁,看著子甫救治已昏迷不醒的殷華,完全想不起自己下午是如何冷靜處理那些源源不絕來向殷華請示的事。
當時殷華命她全權處理一切,而她亦不想驚擾他歇息,便依著他平日處理事情的風格,一一處置,竟也未有人發覺不對。
「殿下傷成這樣,你沒及早告知我就算了,居然還任他親自趕進宮處理宮變的事?」子甫一見殷華的模樣,難得冒火對著她大吼。
她咬唇不語,認了他指控的罪狀。
沒想到向來寡言的行風居然開口幫她說話,「別怪她了,殿下想做的事,誰阻止得了?」
這倒是!子甫在心底嘀咕著。
殷華從來就是個任性的主子,但凡決定了做什麼,便不可能改變.他罵靈兒也不過是遷怒而已。
「不,這確實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疏忽了,他們不會有機會在殿下的飲食里下毒。」為此辰綾非常自責。
「算了吧,他們原先就預定要逼宮,是存了心要置殿下于死地,才會下了劇毒,你就算真的從頭到尾在廚房監看,也未必看得出。」
子甫沒好氣的替殷華把了脈,又在他身上數個穴道施了針後,便算結束了,連藥單也沒開。
「殿下中毒頗深,這樣……就夠了嗎?」辰綾看得有些不放心。
子甫睨了她一眼,然後才道︰「我的醫術不過一般,哪比得上御醫?殿下之所以指名我,除了信任外,主要還是因為我有一樣寶物。」
說著,他從陵里取出一顆黝黑的珠子。
第7章(2)
「解毒珠!」辰綾月兌口道,眼楮不覺一亮。
這珠子她見過的,是當年一個小柄進獻給她父皇的貢品。當時一共得了三顆,據傳能解百毒,父皇曾用了一顆,一顆贈予宰相季圖,另顆則留在冀國皇宮里。
可子甫為什麼會有?她瞪大眼,卻越看越覺得他有幾分眼熱。
等等,她依稀記得,季圖的幼子好像就叫做……季甫吧?
會記得這名字,是因父皇曾有幾次半開玩笑的說,待她長大,想將她許給身為宰相之子的季甫!
難道就是他……
「你怎麼會知道這是什麼?」子甫警覺的望向她。
「我、我曾听說過有顆黝黑的珠子能解百毒,就叫解毒珠。」她揚起一抹僵硬的笑容,「原來子甫大人有。」
子甫仍有些懷疑,不過殷華的情況實在不好再拖,因此他不再多問什麼,只取餅一碗清水將解毒珠投入,水中登時發出滋滋聲響。
「解毒珠確實能解百毒,然而卻極為珍稀。」他淡淡解釋,「所幸只要將珠子置于水中一刻鐘,亦能使清水產生解毒之效,雖說效用大不如直接服用解毒珠,可至少還能夠留住珠子……希望這樣便能解殿下的毒,否則也只能把珠子碾碎了讓殿下服用。」
解毒珠固不易得,然明君更難求,這取舍問子甫並沒什麼猶豫。
所幸辰綾喂殷華飲下那碗水後,他的氣色立時恢復不少,脈象也平穩許多,三人總算是松了一大口氣。
「殿下暫時已月兌離險境了,你們也忙了一整天,都去休息吧!」為殷華把完脈後,子甫終于道。
「不,我要留下來照顧殿下。」辰綾搖頭。
先前她還未想明白對殷華的感情,但當見他在生死關頭兜轉了一遭,她終于明白自己對他動了心。
盡避緊繃忙碌了一整天,她全身骨子都在劇痛叫囂著,但此時此刻,除了他身邊,她哪兒都不想去。
子甫有些意外的瞧了瞧她,似乎看出她不同以往的堅定,想了會兒才道︰「隨你吧。」
***
許許多多的片段,在辰綾眼前晃過。
她知道那是夢,卻舍不得醒來。
夢里有疼愛她的父皇母後以及皇弟,那是段無憂無慮且幸福的日子。
只是突然間畫面一變,鮮血蔓延那座華麗的宮殿,觸目皆是血紅。
她尖叫著想逃走,那片血紅卻像是不願放過她似的,逐漸追上了她、爬上她的腳,要將她吞噬。
突然問,一股力量攫住了她,硬是將她拖出那片血海。
辰綾一愣,眨了眨眼,見到一張放大的蒼白俊顏。
她一時間有些分不清真實與夢境,呆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殿、殿下?」
她瞧向外頭,發現天已快亮。
殷華忽然問道︰「你整晚都在這守著?」
辰綾呆了呆,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趴在他床邊睡著了。
「啊!」她急著起身,但跪麻的腳卻不听使喚,才剛想站起來,就又摔倒在地上。
殷華忍不住笑出聲。
那笑,差點令她失了神魂。
早知道殷華長得不錯,可她還真沒想到自己也有被「美色」迷惑的一天。
「別忙了,坐著歇息吧。」他又開了口。
那溫溫涼涼的嗓音,過去她听著總覺他沒心沒肺,可現在卻怎麼听怎麼悅耳。
完了,她真的沒救了……
當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再只是能夠替她復仇的北蠻太子,而是個真真切切的男人,她的心就完全不受控制的快速淪陷。
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言了好一陣子,享受這份難得的曖昧寧靜。
「外頭情況如何了?」最後是他開口打破沉默。
「殿下,您現在應該多休息才是。」她顯然很不贊同他一清醒就問這問題。
「那你簡單說給我听吧。」
她瞪了他好一會兒,不怎麼情願的道︰「嚴龐死了,逼宮失敗後,他門下一名食客便砍下他的頭,向皇上邀功,希望能將功贖罪。」
「愚蠢。」殷華輕笑。
「是啊。」嚴龐好歹也得了皇帝十幾年信任,怎麼會有人蠢到以為砍下嚴龐的頭,便能討皇帝歡心,「皇上一怒之下,就將那人殺了。」
「嗯。」他一點都不意外。
殷華的視線在她臉上身上轉呀轉,最後落在她衣角某處。
那里有撕扯破損後又重新縫補的痕跡。
他想起那天在湖畔遇到的少女。
當天辰綾就是穿著這件宮服吧?
其實也不大意外,他本來就揣測過辰綾與靈兒的關系。
或許靈兒處心積慮進宮到他身邊,就是出于辰綾授意。
他忽然伸指至她面前,輕撫上她的臉頰。
「殿下?」辰綾嚇了一跳。
很難想像這樣一張平凡的臉,竟有如絲綢般滑膩的觸感。
不過他也同時確定了她並沒有易容。
「你昨天表現得很好。」他收回手,轉了個話題。
這是他的真心話。
她做的遠比他想像的好得多。
昨天起初她還驚惶著,但沒一會兒就恢復鎮定,朝臣們來詢問的事項,她都一一妥善處置,且處斷方式頗有他的行事風格,竟無人起疑。
殷華早知她聰敏,但昨日見了她的表現,仍不由得驚嘆。
他開始覺得自己能夠給她的,不只是枚玉石。
她值得他更用心對待,他想為她做更多。
不過前提是,他得先弄清楚她與辰綾公主究竟有何關聯。
「是奴婢疏失,才令殿下中毒。」為此她一直耿耿于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