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郎 第28頁

「娘子倒是想得周到。」他嗤笑了聲,心知那是她倔強的氣話,但還是為她這般不在意的態度動怒。

容雲扯出甜美的笑容,端出從前應對商客的虛偽嘴臉,客氣回敬。「那只是為妻的分內事。」

盯著她笑眼底下的冷漠,長孫晉只消瞬間便決定投降。

「雲兒,她是燕王爺的人,我跟她的確相識,但絕非你想像的那樣,上回我只是隨便拿她的名字來鬧著玩,沒有別的用意。」他解釋道。這輩子只記得住妹子和她的芳名,後來會記得水嫣,全因她與朱棣有關系。

「我想去睡了,你自個兒去安頓她吧。」她扭頭就走,氣他從頭至尾的不坦率。人證都來了,他還想賴?

「你不信我?」他上前拉住她,卻被她用力掙開,他目光一凝,將她狠擁入懷,鐵臂牢牢環緊她因忿恨而繃緊的身子,不允許她逃避。

這般堅固的懷抱馬上使她心軟了,彷佛用光了所有力氣,她不再掙扎,柔柔偎傍于他溫熱的胸前,低聲問︰「你要我信什麼?」

為何要把她的堅強拆卸得這麼徹底?她不想當個跋扈悍妒的婦人,一直努力想做個好妻子,並以喜姨作榜樣,她不介懷爹爹心有所屬,那她也得學著像她那樣賢慧。

是她沒那天分嗎?她沒辦法像喜姨那樣放寬胸懷,嘴巴說盡了言不由衷的大方之言,心卻像被針扎得鮮血四溢,痛得她幾要溢出淚花。

「信我跟她毫無瓜葛。」見她已有軟化之意,他擁抱著她的雙臂卻不見放松。

從未有過這麼一刻,如此渴求她能信任自己。

臨別依依,他倆之間不能存在這樣的誤會。

她該信他嗎?從小在男人堆中成長,她看太多了,男人總對女人負心,信口開河也是他們待女人的慣常態度,她早看透了。

可是……或許是貼在耳畔的字句太過動听、他的嗓子太過誠懇,令她憶起他一直以來的真心以待,當旁人勸他放棄她,免成他的負累,他卻不肯放手,非要護著她不可……這樣的男人,會騙她嗎?

仰首望向上方刻滿陰郁的臉龐,她毅然道︰「我信你。」憑著過往與他的深切情分,她決定擇善固執,不該將他這番憂切如焚的言語視如敝屣。

凝視她澄澈似水的眸心,他心一熱,低頭吻上她的眉,然後,他唇間熾熱的氣息拂上她的朱唇,沈聲逸出生平第一句愛語——

「我喜愛你,雲兒,我真喜愛你。」

她一愣,來不及思考自己听見的,又被他奪去了所有吐納——

他吻住了她,反覆愛憐她總讓他嘗不膩的香唇。

「好喜愛你……」輕吮她柔軟的下唇,他敞開了心懷,把最赤果的心捧到她面前。

醇厚似酒的四字,震撼容雲所有的知覺,當耳里又載滿了他動人的情話,她臉蛋燥熱,甜蜜已快淹沒了她——

他說,他喜愛她呢,好喜愛她呢……

第十章心牆(2)

「還記得我的狀元紅被容銘恩撞砸的事吧?」

停住親吻,他抵著她的額,笑覷她嬌羞的嫣顏,忽然對她重提往事。

「當然記得,最後連我的女兒紅都遭殃了。」她不禁笑了。那天他倆同樣地倒霉,但沒了這層瓜葛,他們可能只會把對方視為尋常不過的同行,絕不可能演變成日後的冤家,繼而攜手走在一起。

「那時候,我沒想過一個女娃兒會扛起別人的過錯,還付出自己的東西來賠罪,你這樣的義氣凜然讓我刮目相看,後來我對你說盡了好話,還不斷向你賠禮,但你就是不肯理我,還把我送你的東西全給了容銘恩,你曉得我看了有多生氣嗎?」

「你是氣我不知好歹,然後才那樣事事惹我?」她不敢相信他氣量狹小到這副德行,不就是幾份轉贈的禮物嗎?他……好會計較喔!

「不惹你,你連個正眼也懶得給我。」

她大笑。「長孫晉,你好幼稚!」

遲來的嘲笑教他大大一嘆。「是啊,我幼稚,還很駑鈍,等到你要嫁人了,為了避嫌,不敢再隨便跑去見你,只能在心里想你,那滋味真酸。」憶起當年,他不由得皺起眉頭。

「你後來去燕京……不會是為了這個原因吧?」收起笑,容雲靦開口。

「你認為我吃得下你跟別人的喜酒?」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嫁作陳婦,往後又得听著全鎮江人喊她陳夫人,他光是想像就受不住了,當然是干脆離開這塊傷心地啊!

原來,楚楚說的……全是真的。

他的剖白,解開了迷霧般的情思,她心念一動,緊緊地回摟他,與他深深相依相偎。從未如此貼近他的心,這份泛濫成潮的感動逼出她的淚。

「我真的以為你討厭我,就算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總是認為你在報恩而已。」她哽咽著,被這個心結縛住太久,總教她把他的好跟報恩聯想在一起。

「對長孫家有恩的,可不僅僅是你容家。」長孫晉嘆息,看來駑鈍的不只他一人哪。「我總不可能把那幫恩人之女都娶回來吧?有房間閑置她們,倒不如多招幾個丫頭來侍候你這二夫人。」大哥結識了那麼多的知交恩人,他哪消受得起呀?

「別把我說得有多矜貴似的,我又不是那些飯來張口的大小姐。」被他逗出滿臉笑意,她抹去淚水,踮起足尖,朝他下顎印上淺吻。

她稀有的主動惹他心坎一熱,箝制于她身上的長臂順勢束緊,他的滿腔深情皆化作了纏綿深吻——

他是一壇入窖已久的女兒紅,等待她夭夭韶華的絢麗盛放,為她揭開世間最醲郁的醺然芳香,教曉她情字如何醉人神魂的刻骨滋味。

「你在我心里,就是最矜貴的那個人。」唇齒廝磨間,他嗄聲輕喃,深沉的目光流露出眷戀。「雲兒,我明日就得啟程去燕京,那名水姑娘會留下來伺候你。」

沉溺于他萬種柔情里的容雲,愣了好半晌才把他突來的話語听進心里。

「什……什麼?」她盡褪迷亂的小臉一片吃驚,明日不是說好了去杭州嗎?

長孫晉也沒料到事情會這般倉卒,水嫣等同于燕王的命令,只要她來了他就不得不走,為了不讓容雲懷疑他與水嫣另有私情,他才強行把水嫣留下。

「雲兒,我們成親不過三個月,你已能操持『麟盛行』,從今以後,『麟盛行』是屬于你的了。」離開之後,他能給她的,便是這麼多了。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她搖頭,隱隱約約似是察覺到什麼,讓她的眼眶發澀。「你去燕京做什麼?今早你還好好的——是了,你說那個水姑娘是燕王爺的人……是燕王要你去燕京?你又回去那里做什麼?」

逐步推敲的問題逼得他無處可逃,他不想讓她知道那麼多內情,但不先行對她坦白,她必然胡思亂想。

「我在燕王宮釀酒,同時也是王爺的謀士,我曾許諾王爺將來定必助其奪得天下,如今,是時候回去履行我當日的承諾。」

略過燕王有恩于容家的往事,只因他太明了她的性子,他不想她認為是容家害他虧欠王爺人情,更不願她對自己心存歉疚,反正,他勢必起行。

原來,水嫣所言的那些「一諾千金」、「玉成之意」,全是意指他與燕王的瓜葛,而非與她本人……

如今,她倒寧願他倆有私情,也不願他赴燕京之約。

「不要去。」酸澀的淚光浸染著她充滿懇求的水眸,她只想挽留他,絕不讓他去那種鬼地方。

「還記得我說過無論發生何事,我都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的話嗎?」明白她有多懼怕這些官宦是非,長孫晉不忍她擔憂,只能握緊她的柔荑,允諾道︰「不會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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