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繹,你覺得還要多少時間才能大刀闊斧地做事?」褚問風在白紙上亂寫,下意識地,竟寫出一個睽違多年的人名。
巫蓁芯?
瞪著紙張上有力的字跡,他有一剎那覺得剛剛的自己被附身,怎麼胡亂寫著,竟寫出這個名字?
我長大不要當騙子!
無端回想起奇妙往事,褚問風忍不住笑出了聲。
展繹都還沒回答便先听到他的笑聲,有些驚奇。他沒听過褚問風如此發自真心的笑,他敢打賭笑得自然的好友,此刻的表情八成很溫柔。
要不是現在不在台灣,他真想親眼看看那個超愛假的男人溫柔的模樣……呃……非常難想象!
「你笑什麼?」
「我剛剛突然想起一個小學妹。」
「小學妹?」他愣住。
褚問風認識的人,他多半都認識,可半晌過去了,他還真想不出來哪個小學妹能讓他笑耶!
他常常想,自己跟褚問風上輩子八成結了很深的孽緣,這輩子才糾纏到難舍難分,小學同班六年、國中同班三年,高中不但考上同一所,又被分在同班,連大學都不幸同校同系,居然還同寢室!
「哪一個?」他問。
「巫蓁芯。你大概不記得了。」褚問風老實回答。
禁不起激的展繹,馬上用力搜尋記憶庫,非要找出巫蓁芯這段記憶,結果他花了不少時間才想起來。
「被罰站在走廊,念一百遍‘我長大不要當騙子’的小學妹?」他的語氣有點得意,誰說他不記得?
「對啊,她很有趣。」
展繹的妹妹跟巫蓁芯同班,那天展繹下樓找妹妹,他則是要去老師辦公室,得經過樓下教室。那時他跟在展繹後面,稍微拉開一段距離,正好听見展繹問妹妹小學妹為什麼會被罰站的事。
他妹妹聲量不小的回答,「巫蓁芯寫我的志願時,說她長大要當最厲害的騙子,老師罰她說一百遍‘我長大不要當騙子’。」
他听得清清楚楚,不禁笑著走到小學妹面前,跟她說︰「小妹妹,想當騙子要先學會說謊。」
巫蓁芯一雙眼楮又圓又亮,褚問風看著那干淨的眼神,實在想不通她的志願為什麼是當最厲害的騙子,她立志當只無辜小綿羊搞不好還可能一些。
「我知道哇,所以我現在正在練習說謊一百次。我長大不要當騙子!」
褚問風呆了呆,忍不住笑開,他從小到大沒踫過這麼好笑的狀況。
把老師的處罰當成是練習說謊一百次?這麼坦白,怎麼會說謊啊!
後來,他特地找出小學妹的名字,記住她叫「巫蓁芯」,沒什麼理由,單單就只因為覺得她很有趣。
那雙無辜的大眼楮,不知經過這麼多年,是不是依然那麼無辜?
「你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褚問風拉回話題。
「我想想,最慢再一年。其實該解決的人都差不多了,剩下的皇親國戚十根指頭就數得完,最慢再一年,你就能安安穩穩、大刀闊斧做你想做的事,保證沒人敢擋在你前面。」
皇親國戚指的是褚問風外公的兩個兄弟、三個姊妹的兒女及孫輩後代,他們全仗著跟已故老總裁有血緣關系,寄生在龐大的跨國集團里混吃混喝領干薪。
「喔。」
一年前,他外公的律師找上門,他莫名其妙繼承一大筆遺產、有價證券,變成跨國集團執行長,因為他的外公給了他所有名下股份,讓他成了集團最大股東,除此之外,外公還在遺囑里指明他接下執行長的位置。
他不懂那個已經離世的老人家在想什麼,一年前,他還只是某所國立大學的副教授,毫無從商經歷。
他的母親是外公唯一的女兒,當年母親執意嫁給一文不名的父親,氣得外公跟她斷絕關系,就這樣將近三十年沒聯絡,直到他去世。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母親在喪禮上哭得肝腸寸斷的模樣。
那個固執的老人家病了大半年,明知女兒在哪里,卻連最後一面都不見、不通知,可矛盾的是,他走後,竟又把全部遺產留給他這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外孫。
褚問風自認智商不低,但他著實想不透外公這個以冷酷聞名的紅頂商人心頭的算盤到底是怎麼撥的?
這一年,他被丟在這個殺人不見血、明爭暗斗的跨國集團中沒死,真的只能說祖宗有保佑!
要不是母親哭著求他,他根本不想當什麼執行長,不過多虧老天眷顧,給了他展繹這個好幫手。
「展繹,這一年你辛苦了,謝謝。」
「可惜你不在我面前,不然你會看見滿地雞皮疙瘩活蹦亂跳。」展繹嘲笑他的肉麻。
「我說的是真心話。」
「還不如換成白花花的鈔票!」
「沒問題。」褚問風十分干脆的答應。
「看在鈔票的份上,我可以再為你多當幾年壞人。」說完,展繹便掛上電話。
褚問風緊盯著白紙上十數個「巫蓁芯」,下意識的又漾開笑。
第1章(2)
巫蓁芯前天上美容院離子燙,原本輕微自然卷的毛躁長發,現在全乖乖站直,看起來亂柔軟一把的。
望著昨天被她裱框掛在雪白牆面上的畢業證書,她笑得既得意又驕傲。電機系學士文憑,是她花了五年半工半讀才到手的。
她畢業了!在二十六歲這年,她終于拿到大學文憑,好不容易啊!
桌上型計算機屏幕暫處于休眠狀態,一只趴趴熊在屏幕上四處趴趴走,那是她寫的休眠小程序。
坐上舒適計算機椅,這張椅子花了她將近兩萬,支撐力強、符合人體工學,很適合久坐。
巫蓁芯打開計算機畫面,連上網絡,點進網絡信箱,信箱里只有一封錄取通知新郵件,來自鴻天集團。
她低頭在計算機桌上找了一會兒手機,然後撥號。
「老爹,我已經收到錄取信。」
「雷總那邊安排好了,你明天進公司後,中餐到員工餐廳面食區等一下,他的人自然會找你用餐,幫助你盡快進入狀況。」
「我知道了,老爹,你別忘記你答應我的,這是最後一次。」模著滑順的筆直長發,她說。
「當然,這次要是做成可是有一千萬的酬勞啊,你花二十年當商業間諜大概都賺不到吧。我保證是最後一次,拿到錢,我們立刻終止收養關系,放你自由,但你要機靈點,別搞砸這筆生意。」男人在電話那頭叮嚀。
「知道啦。」她切斷通話,對手機吐舌做鬼臉,接著在計算機上點選被她存成最愛的旅游網資料——世界最南端的城市︰火地島。
巫蓁芯沒數過這是她第幾萬次的瀏覽,只是伸出縴長的食指,緩緩觸踫屏幕。火地島,總有一天她要飛到世界最南端,站在世上最南方的土地上呼喊「她自由了」!
從高職夜校畢業後,她已經「工作」滿八年,這些年,她在幾家大小不一的公司待過,明里,做的是朝九晚五的助理工作,背地里,是見不得光的商業間諜,只要出得起價錢,她就願意花時間為對方找情報。
這份工作不但有一般上班族的月薪可領,搜集到手的貴重情報還能換得大筆鈔票,問她很喜歡這份工作嗎?其實只是說不上討厭,畢竟比起在街頭騙取金錢,當商業間諜好多了。
在街頭隨機找對象騙取金錢,被騙的可能是不怎麼富裕但有小貪心的人,可貪心誰沒有呢?已經不富裕的人又損失金錢,其實很可憐。
但在公司與公司間的競爭夾縫中求取金錢,那些付錢的起碼都是有錢人,至于損失的,也一樣是有錢人。
不過,她不覺得她的工作比起在街頭騙取金錢來得高尚。以前的她,在街頭利用人的同情心或小貪心騙取些微金錢,現在的她,只是利用偽裝取得情報換錢,在良心上,她能好過些,但做的事情仍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