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佩芸嘴角彎彎,忍不住笑意。
在大雨中,車子緩緩停下,兩人來到一處民宅外,民宅外觀非常普通,門口沒有任何招牌,文佩芸上前按了電鈴並說明來意後,穿著一身純白漢服,看不出年紀,相貌紅潤、眼楮有人神,頭發卻以半白的江老板,出來領他們進入屋內。
他帶著他們一路來到了內廳,讓他們圍著實木茶幾入座,招待兩人喝茶。
「少年仔,你混哪里的?」將老板將茶杯遞到高亦翔面前的同時,便沖著他開口問了第一句話。
「我听不懂你的問題。」高亦翔一臉正經嚴肅地回答。
「你不完全是台灣人吧?」
「喔,我爸是台灣人,我媽是混血兒。」
此話一出,文佩芸的眉窕高了些,眼神晃到他深邃的五官上。
這句話勾起她的些許記憶,依稀記得見到高亦翔的第一眼,腦中層閃過這男人長相還不賴的感覺,但還來不及仔細欣賞他的五官,便被他「超級強烈」「搶眼」的話對及個性扭轉印象。自此之後,她只看得到他臉上大大的「討厭」兩字,再無其他視覺感受。
原來這家伙是混血兒?
趁著高亦翔專心和江老板聊天之際,她又再認真細瞧起他的長相。
若將他披散在額前的頭發後梳,這家伙確實有著好看的濃眉,眼窩深邃,鼻梁高挺略勾,但又黑發黑眼,相貌宜東宜西。
「混哪邊的?你的面相不錯,氣足又旺,來個生辰幫你算算八字。」江老板似乎對他很感興趣。
「我外婆是美法和意大利的混血兒,外公是德國人,我知道自己的八字,不需要算。」他一板一眼地回答,但攢緊的雙眉很明顯地表達他沒耐性,對這話題興趣缺缺。
「你可知道八字這門學問沒三兩三,算出來十之八九沒個準的。」江老板對自己的命學造詣極有信心,意圖挑戰他所知的「舊解」。
「我知道,我做過一個爸字分析系統程序的案子,修改除錯錢後一年多,可以寄的數據都記得差不多了。」委托這案子的也是位「大師」,為了加快測試速度,他自己也下海去研讀理論,當時大師說他對排命盤的了解已經到了許多「命理工作者」都難敵的境界。
「那好!我們可以來切磋切磋。」江老板雙眼發亮,興致更高了。
「不要。」面無表情高亦翔直接拒絕。「我只會排命盤,不論命盤。」
要論命,除了基本功外,還得憑老師對人生百態的經驗,當時那位大師就說了,他腦子雖好,但眼中看不見人生百態,無緣走這行。
斑亦翔的拒絕讓江老板的好奇心更旺了,他使出利誘。「不然這樣,你給我看命盤,看你想買什麼,我給你打折。」
「我又不確定你這里有沒有我需要的東西,也不是自願來的。就算有,我也不缺錢,銀貨兩訖,不需要打折。」
「這什麼話!你說要什麼我這里沒有。」江老板被他的話一激,牛目一瞪,打算搬出整屋子的庫藏和他拚了。
想不到才幾句話,江老板就決定要做這筆生意,文佩芸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難道是因為怪咖與怪咖間的天線接得特別快?
兩人杠上後,一來一往,江老板拿出一樣又一樣的收藏,文佩芸急忙上前幫忙挑選,卻不斷被高亦翔打槍。江老板拿出來的藝術品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這家伙存心挑毛病,她本想阻止,還反遭江老板制止,一定要他心服口服才肯罷休。
兩人這一鬧,足足耗了三個小時,文佩芸整個人被晾在一旁,由一開始的興致高昂道面無表情快睡著,只是機械化的點出江老板拿出來收藏理自己認為不錯的。
就算吵架的對象不是她,也得受折磨,現在她有些後悔帶高亦翔來這兒了。
好不容易,這位大爺終于挑到一組會有東方龍鳳與山水花團的大圓盤,七位數的價格,江老板直接砍成半價出售。
「小子,這是結緣價。」江老板笑嘻嘻道。
「這是要送我表哥的,要結緣找他。」高亦翔冷淡響應,低頭開支票。
「哼。」杠久了,江老板也懶得在和這臭得像毛坑中石頭的小伙子計較,轉向另一邊。「小泵娘,還住在家里嗎?」
文佩芸被這突如其來得問題問得一愣,吶吶開口。「沒……我、我自己住。」
「上回和你一起過來的那個不是你媽媽嗎?」
心中一驚,她臉上露出訝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老板居然還記得。
「約莫十年前吧。」江老板模著下巴回憶,灰白的長眉毛隨著表情晃動。
「時間過得真快,像沒多久前才剛見過似的。」
「你有家人?」開完支票的高亦翔插入他們之間的對話。
「廢話,誰沒家人。」文佩芸瞪了他一眼。
「你現在自個兒住也好,有些話老頭我上回就像同你講,但你媽在一旁不太方便。」江老板邊講,邊將剛完成交易的圓盤做好防震包裝。「你媽氣息滯礙,額面輝煌,得慎防破財,家庭敗亡。你倒好一些,受家理影響雖免氣息紊亂,但不著,只要遠離干擾,一段日後有是一條好漢。」
听聞江老板的話,文佩芸唇張了張,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唉,不是我這老頭部厚道,鼓勵不孝,但這世道,有些業障還是個人造個人擔,帶著孩子只是多拖個人下水,也給自己造孽,萬萬不該。」江老板一陣唏噓。「你搬出家里,搬得好,這朋友也教得好,他沒仙佛緣,但天生貴氣,和他在一起對你有好的影響。」
文佩芸聞言,瞟了身旁的家伙一眼,他也正好望向她,兩人互視。
這江老板可能少了一句前提,就是得要她不會先被他氣死,否則她還沒得及知道他對她有沒有好的影響前,就已經先香消玉殞了。
「我知道了……謝謝。」她勉強微笑,喉嚨干啞地道了聲謝。
當他們離開民宅,外頭大宇已歇,只剩細微雨絲,她幫高亦翔打開後座車門,讓他將買來的圓盤先放到後座固定好。
罷下過雨的城市籠罩在一片水氣中,帶來些許涼意。車子在一片灰蒙中穩穩上路。
「文佩芸,你怎麼不住在家里?」車開不久,高亦翔率先打破沉默。
「你不也沒住家里。」
「我跟你說過了,我家一對人很煩。」
「反正就不住家里,什麼原因還不是都一樣。」她聳聳肩。
「搬家和離家出走就不一樣。」
她白了他一眼。「我沒離家出走。」
「我是說我。」
白眼頓時成了錯愕,她急忙注意路況,又忍不住瞥向他,視線好不忙碌。
「你離家出走?!」
他點點頭。「我真的很討厭別人亂動我的東西,那次不知道誰跑進我房間,把我組裝到一半的自轉模型線路扯斷,我回家發現後氣得差點中風,把自己關在房間內查了兩天資料和辦手續,再踏出房門時,就帶著行李直奔機場飛到台灣來了。」
文佩芸再度目瞪口呆。「你……你家到底在哪?你那時幾歲?」
「我爸媽在LA,我那時二十二歲。」
「呃,」雖然離家出走不好,但二十二歲也不算小了,問題是……因為這點事就離家出走,好像……嗯……好像很像他會做的事。「你家人沒叫你回去嗎?」
「有,可是我那時很生氣,堅持不回去。」
「就那時一直待在台灣到現在?」
「對。」
「你也太亂來了!」看他說的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又不是從自家一樓搬到頂樓,他越過整個太平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