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嗎?鄭邦睿心想。終于到了這天,祖父連他的婚姻都要干涉,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那感覺依然不舒服。
「我不管你跟這女的是玩玩還是認真,總之把她打發掉,鄭家不可能接受這種門不當戶不對的女人進門!」
這句話說到鄭邦睿的痛處,因為他的親生母親正是被祖父用同樣理由拒于門外,她直到死前都不曾踏進過鄭家一步。
他沉下臉,正打算說什麼,鄭正堂卻先開口了。
「你未來妻子的人選我已經有屬意的對象。」
鄭邦睿挑起眉,沒想到祖父已經計劃好了?
「程家的孫女是從美國念書回來的。我看過她,是個有禮貌,教養、學識都很好的女孩子,更重要的是,程氏在餐飲業跟飯店的成功經營會是我們進軍地產開發的有力後盾,所以這幾天我會安排讓你們見個面。
「這件事就這麼決定。我累了,你們都出去吧!」
老董事長都這麼說了,眾人只好退出董事長室。
方秀卿見公公沒有太過責怪鄭邦睿,還幫他安排了樁親事,讓她本來想踩鄭邦睿一腳的,目的非但沒有達成,反而可能給他找了個強有力的靠山,她不由得又氣又怒。
她給了鄭邦睿狠毒的一瞪,昂首帶著兩個女兒跟縮著身子的沒用老公轉頭走開。
鄭邦睿冷冷看著一行人離去,勾起嘴角。
他明白方秀卿在氣什麼。
如果娶了程家的女兒,他的接班位子就坐得更加穩固了。
但他要因此就跟個不認識的女人共度一生嗎?就跟他的父親一樣成為商業聯姻的一顆棋子?想到那沒見過面的女人可能就跟方秀卿一樣,是個表面裝得高貴大方,實際卻是個心胸狹隘的惡魔,他的心就不住往下沉。
心情不佳的他走回自己的副總辦公室。
「副總。」他的特助一見到他便急急迎了上來。「財務董事在您的辦公室里等您一個上午了,看起來好像心情很不好。」
鄭邦睿冷哼,他知道那老家伙是為什麼而來。他終止了公司跟老家伙親戚開的供貨商多年的合作關系,決定采用比價的方式來決定新的供貨商,那老家伙沒辦法再拿到好處,當然會氣得跳腳。
哼!倚仗著自己是老臣,就以為沒有人敢動他?他偏看不慣這種人明目張膽的佔公司便宜,他在公司打拚好幾年,好不容易在最近的地產開發案里做出了些成績,在公司的地位更加穩固,第一件事就是找那些老家伙開刀。
他知道這麼做他們會更仇視他、會倒向大媽那一派、會使出很多手段來排擠他……這些都沒關系!他相信自己做的是對的、是對公司有益的,只要這樣,他就站得住腳。
「知道了。」他對特助點點頭,但不急著走進辦公室去听那老家伙歇斯底里的抱怨跟咒罵,先對助理交代今天要完成的工作。
王特助一一抄下那些別說一天,恐怕用一整個禮拜都完成不了的工作事項,冷汗從他的背脊緩緩滑落。
鄭邦睿的工作能力跟拚勁在公司是出了名的。他跟大部份人印象中的企業第三代不一樣,只要跟他工作過的人都知道,在他給的強大壓力底下,不要說是做到讓他滿意了,就連跟上他的步伐都很困難。
抄到最後一項時,王特助快要哭出來了。「副總,我……我今天恐怕處理不完……」
鄭邦睿皺眉瞪了他一眼。「沒用的東西!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辦不好?我不管你要加班還是從別的部門調人來幫你,總之今天要把事情辦好。」
王特助垂下頭。「是。」
這工作大大打擊了他的信心,從國外名校MBA畢業回來的他以為自己樣樣厲害,可進了鄭氏才了解到鄭副總的可怕。听說他從大學時就在鄭氏里打工,從最底層做起,在國外留學期間過的也不是大少爺的生活,而是主動到大企業里工讀,實際體驗跨國大企業的運作模式。
鄭邦睿看也不看沮喪的王特助一眼,在他眼中,每分每秒都是要拿來把事情做好,他才沒有空閑去安慰鼓勵那些跟不上的人,他大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推開門,迎接氣得發抖的財務董事的怒吼——
華燈初上時分,豪華的黑色轎車從台北市區駛往位于北投溫泉區的一間飯店。
鄭邦睿與對面坐著的祖父沒有太多對話,他有些煩躁地看向窗外,腦子里不斷轉著公司里還沒處理完的公事。
下午五點半就離開公司,那對他而言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他對于打亂他工作步調,不得不來處理的這件「瑣事」,感到極度不悅。
「程家的千金小你四歲,大學跟你念同一個學校系所,畢業後出國剛好也跟你念同一間學校的MBA,我想你們應該會很有話聊。」
祖父開口,鄭邦睿不得不轉頭聆听,心中卻譏諷的想,他念的都是名校,里面不是書呆子就是些怪胎,美女寥寥可數,大多是聰明過頭的自大狂,他腦中浮現過去女同學的樣子,再加上這位程小姐的身家背景,他猜測她應該是個討人厭的大小姐。
就跟他所遇到大部份的上流社會女性一樣——眼高于頂、虛偽做作、不懂世事,簡言之,就像他父親的老婆。他實在很難對這種女性有什麼好感。
見到孫子一副不太感興趣的模樣,鄭正堂皺起了眉頭。
「跟程小姐結婚對你有好處,門當戶對雖然是老觀念,可是有它的道理,兩個人的成長背景、家庭環境相當的話,才能相處得長長久久。」
「是嗎?」鄭邦睿忍不住開口譏諷。「就跟父親還有大媽那樣?從此幸福快樂的在一起?如果是這樣,那就不會有我的存在了!?」
面對他無禮的頂嘴,鄭正堂正色說︰「那是因為你大媽生不出兒子,她肚量也夠大了,讓你進鄭家。現在你父親跟你大媽不也過得很好?你們年輕人老愛說什麼情啊愛啊,說到底,處得好才是最重要的。你大媽識大體,她的家族對我們鄭家也很有幫助,至少不會有什麼窮親戚想要佔咱們鄭家的便宜,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鄭邦睿暗自咬緊了牙根,听在他耳里,祖父每句話好像都在貶抑他的母親。是啊!媽出身低,所以配不上鄭家,上不了台面,就只能是個生兒子的工具。
他無意辯駁什麼,只把那股怨憤埋在心中,他知道想要改變老人的觀念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他還沒累積足夠的資本能夠反抗鄭正堂,另外他也同意程家會是他事業上難能可貴的奧援。
想要奪得鄭氏的經營權,這會是重要的一步。所以即使他對這樁安排的婚姻實在興趣缺缺,卻也配合著出席了今晚這場相親宴。
「我會試著跟程小姐交往看看。」
孫子的承諾讓鄭正堂嚴肅的臉放松了些。
「好、很好,肯乖乖听話就是我鄭正堂的好孫子。」
鄭邦睿再次轉頭看向窗外流動的車影,把心中真正的情緒藏得很深。
車子在山間的一座厚重木質大門前停了下來,外觀雖然簡樸,卻是國內最近頗受好評的日式溫泉旅館。在旅館經理親自的帶領下,鄭邦睿跟著祖父走上一道長廊,深色的木地板跟透過日式拉門就可以望見的日式庭園,配合著燭光與屋外隱約的蟲鳴與潺潺流水聲,讓人有種沉靜舒服的感覺。
就連鄭邦睿這種眼里只有工作,從不在意用餐環境跟內容的人也不禁為這里的氛圍著迷,減輕了被強迫拉來這見他不想見的人的不快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