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好當 第28頁

像好不容易有了能安心傾訴的對象,德叔落下淚來,難得失態。「小姐,我知道你對老爺有怨,老爺也對不起你,你想離開,德叔不是不能理解,但你是唯一流著他血脈的親人了,算德叔求你,給他一次機會,老爺是想補償你的……」

唐左琳說不出話。

她抱著德叔,渾身發顫,動不了,耳邊中長久照顧她的老管家乞求的言語。不,她並不想要補償,相較于此,她寧可唐沅慶健健康康,活得好好的。

她惶亂著眸光轉頭瞅望著身後的霍克勤,他眼色沉重,未置一詞。是啊,他能說什麼?唐左琳想起自己在那山間小屋給予的保證,她……真的做得到嗎?

那些言語不是假的,問題是,她放不開此刻似用盡全身力量抓攫著她的虛弱老者。霍克勤像是明白了,走上前,輕撫她的肩。他墨眸沉靜,不含一絲雜質,她在這一瞬定下來,仿佛得到力量,然後看著他轉身,抬步離開。

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遠得她再也抓不住。唐左琳視線模糊,卻沒開口挽留。他替她做了選擇,她該感激,但為什麼,心這麼痛……

第9章(2)

監視他的人已經消失了!

離開德安醫院,霍克勤驅車回到他在台北的住所,察覺了這件事。

早在他們離開山上別墅時便接獲消息的霍于飛正等在那兒,見他獨自一人,不禁怪叫︰「大小姐咧?你不會就這樣把公主留在城堡里了吧?」

霍克勤白他一眼,沒有回答。

霍于飛咋舌。「我以為你不會告訴她的。」

唐沅慶的身體狀況不好,他們其實早有所知,只是沒料到這麼嚴重,本來霍于飛的預想是讓他們趁著唐沅慶病重快快遠走高飛,等老爺子掛了便再沒有任何束縛,為此他還再三叮嚀霍克勤最好啥都別講,結果他這個正直的堂弟還是……唉!

「就算我沒跟她說,結果還是一樣的。」霍克勤面無表情,望向窗外,點燃了煙。即便唐左琳不曉得自己與唐家的血緣關系,唐沅慶終究還是養育她長大的人,她不可能全無動搖,就此與他雙宿雙飛。

沒告訴她真正詳細的病況,也許還是他心頭殘存的一點自私吧,至少希望她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能夠專心想著他,別為了其他的事情煩憂。

「我不後悔讓她知道。」霍克勤將煙吐出。他不忍她一輩子都抱著自己始終是替身,不被愛的想法。愛情並非萬靈丹,有些遺憾,不是光靠愛情就能彌補的。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沒怎麼辦,該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

「嘎?」霍于飛傻了。「你的意思是……打算分手?」

霍克勤冷冷瞥他一眼。把煙熄了。不是日日夜夜黏在一塊兒就叫在一起好嗎?「我還是覺得你能活到現在真的是奇跡。」

「靠,老子是隨興所至派的好嗎?!」

霍克勤看著他堂哥氣急敗壞的樣子,勾了勾唇。「放心吧,我沒打算把她還給唐家。」

這是他一直以來抱持的決心,至今,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爸……」那是記憶中,很遙遠的一聲呼喚。

唐沅慶眼皮顫動,醒了過來,他月兌離險境後轉入這間VIP病房,光線良好,窗簾卻沒拉上。他睜了睜眼,看見房里的窗邊站著一名縴弱的女子,以如同籠中鳥般憂傷的眼望著窗外的一片風景。

她們……很像。

「玲玲……」唐沅慶嘆了口氣,為什麼這麼多年他竟然從沒察覺兩人的相似?

唐左琳听聞動靜轉過身來。老實說她們的長相確實有所差異;可那一雙眼,卻是實實在在地遺傳了他。

「外公。」唐左琳喚著,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但這聲稱呼卻跟過去的拘謹有禮有些不同。亦德告訴她了吧?其實早在把她從南美接回來以後就該說的,偏偏這麼多年,兩人相敬如賓,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態度面對這個孩子。

「玲玲她……離開唐家的時候不過才二十歲,我始終不懂,我給了她所有最好的一切,為什麼她寧可選擇那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所以當年的他為此震怒,斷絕唐濟玲的所有資源,本以為她會自己想開,面對現實回來求情,可直到她車禍死前,他都不曾見過女兒一面。

唐左琳听著,沒插話,不過她相信天底下沒有人比此時的她,還要理解母親當年的心情了。「或許您真的給了她一切,可她真正想要的……您卻一直沒給過。」

所以歷史才會不斷重演,母親出走,接著是她,她們都想離開,月兌離唐家這一座華而不實的牢寵。

「在孤兒院,知道自己要被收養的時候,我真的非常開心。」她說,這是她十七年來第一次,大膽無畏地直視著眼前的老人說話。「唐家的一切,曾經是支持我活下去的最大動力。」

她開始回憶著那悠遠的一切。「我努力回應您的期待,不想讓自己被拋棄,我想得到的不是唐家,而是您一句‘做得好’的稱贊。十幾年來,我全心全意為了這個目的而活,但您從來沒有正眼瞧過我一次。」

唐左琳口氣平穩,並沒有哭,就連表情都沒怎麼變化,只是陳述一件事實,不帶多余的情緒反應,或者在這個老人面前她已習慣如此,他們之間本來就不是那種溫言相待的關系。

她就像是他的一個下屬,德叔說她有怨,坦白講之前是沒有的,但在知道他們原來有血緣關系以後,她就開始不高興,而且還是非常、非常地不高興──

「听起來很怨是吧?是啊我是很怨,但我怨的並非是您以前對我的態度,而是您事後想補償的行為。難道沒有血緣關系就該死?我這麼多年沒有功勞好歹也有苦勞,結果您只因為知道我是親生就想接納我,那我以前的付出究竟算什麼?」

唐沅慶呆滯,這是唐左琳第一次用這麼沒大沒小的口氣跟他說話,他躺在床上,表情震撼。對于集團的運籌帷幄,他向來能夠侃侃而談,迅速做出決定,可如今面對她的指摘,他竟油然生出一股羞慚,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你是一個優秀的孩子。」良久,他才開口。」一開始,我是為了牽制下面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才會安排你的。」

「我知道。」唐左琳嘆息。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被綁架的事吧?那是我安排的,我給了唐沅閎機會,引他犯罪,這樣他便不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那件事,唐左琳一輩子都忘不了,也是在那個時候,唐沅慶決定把她送到英國,並且告訴她──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送你去英國是亦德的提議,他一向心軟,想來是怕你再遭遇什麼不測,收養你的所有手續也是由他負責的。那時,我叫他去挑一個看得過眼的孩子回來,全權交予他負責,他從沒告訴我你就是玲玲的孩子,我的外孫女……」

直到一個多月前,他被診斷出罹患肝癌,那時他已知曉唐左琳在南美,但並無打算將她接回。人老了,不管年輕時如何冷硬,多少也會有些感嘆,他曉得自己對唐左琳始終談不上好,她若想走就讓她走。可當他忍不住嘆息自己生前終究見不了女兒所生的孩子時,跟隨他多年的老管家才終于向他吐實──

「我很生氣,讓他立刻把你弄回來,但我必須告訴你,就算今天我唐沅慶的外孫女是別人,我也不會讓個沒受過訓練、沒有任何經商才能的人來接班,那簡直就是小孩開大車,別說我不同意,董事會那些人也不會輕易讓人好過……我快死了,繼承唐家也不是什麼禍事,你有那個能力,又是我親生外孫女,我不找你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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