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凡唇邊微噙著笑,神態卻毫無半絲笑意。「前些年我曾寫信給你,為何你連一封都不曾回過我?親愛的‘莎莎小妹’。」
梅杜莎兩眼往上翻,瞪住他,「你信上寫著要來台灣找我,我敢回嗎?回了不就代表得讓你來?」光想到當時的心悸,她直到現在都還會起雞皮疙瘩。
驀地,席凡伸出手,撥弄她那一頭長年經高溫整燙而發質略顯干澀的蓬發,手指穿梭發間,不出所料的隨即卡在那團糾結的發里。
一種焦躁如焚的感覺熊熊欲燃,記憶中的柔順發絲成了一頭鋼絲,極大的不滿繚繞他心頭,卻不能說出口。
他總是只能選擇以沉默或冷漠來面對她,不論從前抑或是現在。
「很痛耶!你是想弄清楚我這頭亂發是不是假發,還是只是單純的想扯下我的發絲泄恨?」梅杜莎驚呼一聲,連忙拔開那只強硬如鋼鐵機器人的胳臂。要扯下那只手著實還費了她一番力氣。
白皙俊美的臉龐冷冷睨著她,也睨過那頭蓬發,眼眸深處蟄伏著兩簇疑似怒火的光芒,就不知這怒氣是針對人還是發。
冷淡的嗓音輕道︰「你就為了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才躲到台灣去?」他微眯的淺色瞳眸仍鎖住她刻意閃躲逃避的焦距。
「是啊,順便躲開兩個變態哥哥對我的摧殘。」梅杜莎對他的怒意視而不見。
「變態?」席凡眉間微地攏起,折痕乍現。「這是你對僅存親人的觀感?」
「僅存親人?」她嗤笑冷哼一聲,滿臉不以為然。
拜托,她還寧願自己真是孤苦伶仃的孤兒,大不了死巴著威廉不走,一生在威廉古堡里當魔女直到老死,也不要回到這里。
第1章(2)
席凡神色漠然,寒冽得像塊迎風的冰雕,雖俊美卻相當懾人。「看來,你對巴黎似乎毫無一絲留戀。」
「沒錯,這次我回來,就是為了了斷這件事。」她仰高麗顏,高傲地宣示。
「了斷?你確定自己有那個能耐?」他十分不給面子的冷笑數聲。
梅杜莎倏地繃緊俏臉,「你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任人宰割的愛哭鬼嗎?告訴你,你大錯特錯!我這次是有備而來!」
「喔?」席凡挑起眉,俊臉依舊冷峻。
梅杜莎極為懷疑這個男人到底懂不懂得什麼叫作微笑。
被質疑得很不高興,她緊握雙拳,雙頰被呼嘯的冷風刮得紅撲撲,正欲來個更狠點的下馬威時,他一句話堵住了她差點沖口而出的髒話。
「你在追誰?」
她愣了下,旋即憶起自己失竊的行李袋。「法克!你害我把人追丟了!我的行李被……」
「被竊?」他挑高的眉仍未放下,而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活像嘲笑她的大意使得她像個愚蠢的外來客。
她隱忍著窘態,故作鎮定。「要是你沒有擋路,我早就把行李搶回來了。」
「如果你事先告知要回來,那麼,你的行李便沒有機會成為小偷的目標。」
「你是打算教訓我嗎?」仰高艷容,她微眯起眼,毫不客氣的表達她此時滿溢的不耐煩。
席凡那雙性感的眼淡淡瞥過她不馴的臉,冰涼的指頭陡然又探上她幾欲凍僵的嫣紅雪頰,仿佛是確認她真實的存在一般,但神情仍舊漠然。
十年了……她逃了這麼久,最終仍是帶著無可奈何的心情回來。
「你、你在看什麼?看我變得太美,所以舍不得移開眼?」梅杜莎頻頻掩飾失控的心跳,佯裝戲謔地向他挑釁。
豈料,他竟朝她露出勾魂的淡笑,略微低沉的性感嗓音像首催眠曲在她耳邊播送,「你確實變美了,不再是當年那個楚楚可憐的莎莎。」
她當場愣住,耳根處漾起淺淺的粉紅,因他忽然傾近呵出的熱氣,也因他曖昧的低柔口吻。
「你……」不對,這個男人向來善于演戲和戴假面具,她才不會被騙!
如夢初醒般,梅杜莎驟然後退,狠狠推開和她氣息幾欲交融的席凡,但掩飾不了自心底傳達至蒼白臉蛋上的惶惑心情。
席凡似乎對她突兀的舉動並不驚訝,唇邊始終噙著笑,冰冷得像雪的冷笑教人寒心。
梅杜莎雙眸迷惘地瞅著他,耳邊的風聲中夾雜著他不帶一絲情感的警告。
「既然回來了,就別再輕易離開,玩了十年也該足夠,你要是敢再不告而別,我發誓,一定讓你後悔莫及。」
剎那,她渾身發涼,涼意自內心直涌向四肢百骸,有股的淡淡哀傷也順勢流過她心與微些發燙的眼眶。
後悔莫及?此時此刻與他面對面相視的情景,早令她後悔莫及……
「莎莎,你不會是要哭了吧?」席凡極其嘲弄的口吻,硬是把梅杜莎泛濫過度的復雜心緒逼回高高築起的心牆內。
可惜她太過于防備,只注意著與他的唇槍舌劍,忽略了他眸間一閃而逝的淺淡抑郁,以及足以讓人狠狠為之窒息的陰郁。
狠瞪那張惡劣的俊臉好幾眼,梅杜莎狼狽地旋身,頻頻深呼吸壓下面對他時的無助感。說好了的,她不會哭,死都不能哭,尤其是在他面前。
她不是以前的愛哭鬼莎莎,是蛻變後的梅杜莎,一個足以和他相抗衡的怪咖。
對,她不再是以前的她了,而他,卻仍然是從前那個沒心肝、沒感情,眼里只有利益權勢的席凡‧司各特,永遠仇視她這個外來侵略者的席凡‧司各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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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各特家族,和羅蘭家族同樣聞名于世。至于它因何而聞名,簡單地說,這個家族等同于極具權威性的拍賣機構「富士比」,不過是黑暗版。
有多黑暗?倒不是說專賣黑心商品,而是他們專賣流通于黑市的物品,舉凡失竊的世界名畫或者知名藝術品、遭盜的千年古墓里的稀世珍寶;更甚者,他們還兼拍賣毀滅性的武器或是知名人物的命。
怎麼賣?從這個家族崛起以來,便有它的一套買賣法則,在黑市拍賣的這塊專業領域里,「司各特」代表著無上的權威與不可取代的重要地位,令人肅然起敬。
在商言商,他們只做賺錢生意,不論是非與物品的來源及去處,在他們眼中,唯有金錢才有談判功能,動刀動槍不過是一種幼稚且毫無建設性的行為。
歐元、英鎊、美元、盧布,統統不成問題,只要你拿得出來,他們什麼都賣。
這麼說吧,他們唯利是圖,認錢不認人。
這個黑暗世界,人心濁黑得教人難以置信。
司各特家族的前任掌權者保羅‧司各特是個傳奇性人物,承襲司各特家族的血統以及個性,冷血愛錢是鐵定具備的性格,至于傳奇性,便是他那精準無比的鑒賞能力。黑市流通的藝術品可不一定全是真貨,仍有許多不怕死的不肖人士自以為可以瞞天過海,以假貨牟取暴利,但很抱歉,沒有一件假貨能逃過保羅銳利的眼,他鑒定的技術世界公認一流。
而不幸的是,她,梅杜莎,就是保羅的……養女。
懵懵懂懂的十歲,對親生父母已然毫無記憶,不知走什麼「好運」的她,輾轉被領養進司各特家族,而讓她昵稱為保羅爸爸的保羅,待她極好,甚至超越了對兩個親生兒子的疼愛。
所以,什麼被養父母虐待的爛戲碼並未發生在她身上,除了敵視她這個侵略者搶走父愛的兩個掛名兄長外,基本上,她在司各特家族里的時光是無憂無慮的。
可是,她痛恨司各特這個姓氏、痛恨這個家族的一切,痛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