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球里的梅杜莎 第13頁

席凡噙著笑,笑容里多了些自嘲,「別明知故問,你明自我的意思。過去的痛苦,我無法抹平,但以後,我保證不再傷害你。」

「你……你是不是……」猶豫許久,梅杜莎終究還是問不出口。

「休息吧,夜深了,明天是聖誕夜,我可不希望害你昏昏欲睡的迎接這一天。」

席凡起身的剎那,帶走了來自他身上的暖源,梅杜莎恍惚地感覺到寒意直竄,忍不住環抱起雙臂微打哆嗦。

梅杜莎迷茫的眼注視著那軒昂的背影,莫名地,從心底深處涌起一股想擁抱他的渴望。她知道,在這個家族里,覺得孤單無助的其實不是只有她,席凡又何嘗不是如此。

「你……想念過我嗎?」她管不住自己的嘴,一直壓制住的疑惑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沖口而出,其中更摻雜著終究對他卸不下的情意。

背對著她的身影陷入黑暗之中,無語的緘默蔓延開來,她開始懊惱自己干嘛問這種爛問題。

然而她看不見的是,他的心口宛若燃起了火苗,正暖暖地發燙,薄唇不受控制地揚起。他嗅得出她藏在話里的在乎與膽怯,小心翼翼地隱藏真實的心意,似乎是兩人心照不宣的共同點。

思忖片刻,席凡驀然回身,對她淡淡的一笑,「原來你還是會在意。」

梅杜莎雙頰登時泛紅,慌亂無措的猛眨羽睫回避他太過深邃專注的目光,仍在心底催眠自己,她只是好奇罷了,絕不是對他還抱持著什麼期待。

「我只是隨口問問……」

「還記得我前些年寄給你的聖誕卡嗎?」她的臉紅使他的唇角更為上揚。

她納悶的點頭,「記得……」怪了,卡片跟這個問題有什麼……

陡然一愣,她腦海中迅速掠過往年都會準時收到的聖誕卡,那張張讓她視為一種來自遠方詛咒的卡片。

剎那間,梅杜莎的雙眸在浮現一絲醒悟後霍地圓瞪,而席凡僅是淡笑著,低聲道了晚安便離開,留下一室黑暗與傻住的她。

呆了片刻,她驟然翻身下床,拎過擺在床邊地板上的行李袋,東翻西找,將所有物品與衣服翻得凌亂不堪,最後甚至抓起東西就往外拋,徹底將袋內清空,整張俏臉幾乎埋入行李袋中。

「到哪兒去了?奇怪……」她煩躁地不停低語著。

霎時,她雙手一頓。行李袋的底部有個隱密的夾層,她從夾層內抽出一個黑色鐵盒,然後坐在床沿,愣愣地瞪著它。

深呼吸數次後,梅杜莎才鼓起勇氣打開盒蓋。

餅去,每回一收到卡片,她都很想撕爛或燒掉,卻不知怎地,身體總會反叛自己的意識,將它們妥善收好,然後藏在房內的隱密處。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疊在最頂端的卡片,上頭圓滾滾胖嘟嘟的聖誕老人正對她微笑。她倏地皺眉,不是她愛挑剔,某人的眼光真的不怎麼樣。

決定不理會那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聖誕老人,她翻開卡片,端詳起以法文所寫的內容。

膽小表,听說你人在台灣,希望你別丟司各特家族的臉。口氣既充滿嘲弄,也挺凶悍的。

這是她來到台灣後第二年收到的聖誕卡,也是第一張來自于他的卡片。記得當初收到時,她嚇了三天三夜不敢打開來看,更不清楚何以遠在法國的席凡會知道她的行蹤。

接下來是第二張。

卡片的封面圖案稍有進步,是只身上戴著聖誕裝飾的小鹿,內容則是——

今年聖誕,回不回巴黎?我怕你這個沒能力的軟弱家伙流落異鄉,餓死街頭。

當時,她看完後只是嗤之以鼻,想也沒多想就把卡片扔進鐵盒里,根本懶得理會。

第三年,聖誕節的「祝福」又再度如期寄到她手上,這次是以司各特家族專用的邀請函所寫的。據她揣測,席凡應該是想用家族的名義來壓她。

你究竟想躲在台灣多久?

邀請函上僅有一句簡單俐落的話,筆跡也不如前兩年來得端正漂亮,顯得潦草微亂,看來他是在心浮氣躁之下落筆的。

那時她看了很不爽,差點就興起撕爛它的沖動,但最後還是決定丟進鐵盒里,她則繼續把司各特家拋諸腦後。

接著是第四年。

梅杜莎‧司各特,別以為離開巴黎就能月兌離這里的一切。

當時她看了毫無感覺,哈哈大笑兩聲,然後就拿來當泡面的碗蓋,卡片封面至今還殘留著些髒污的痕跡。

然後是第五年。

莎莎,聖誕快樂。

她看了後有些傻住,還很好心的替席凡解釋,應該是他心血來潮閑著發慌想練字,所以胡亂寫的。盡避心里抽痛了下,但她還是很隨便地把它丟進鐵盒里。

然後第六年、第七年直至去年,卡片的內容郡是相同的,簡單的一句「聖誕快樂」外毫無其他贅述,她一直以為他總算放棄了想騙她回去然後乘機暗算她的陰謀,所以什麼也沒有多想。

可是……真有那麼簡單嗎?他到底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這些卡片的?厭惡?想念?

無力地將身子往後一攤,梅杜莎目光渙散地瞪著鏤刻著花卉圖案的斑斕天花板,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像只被遺棄的小動物,倉皇無措。

心好亂,過往的記憶與當下的狀況穿梭交雜,復雜難辨的情緒沖擊著她已薄弱的心防。

是呀,直的很喜歡他,但那已經是從前的事了,明知遭他厭惡她的存在,但她仍無可自拔的 歡上他,或許是少女時期無知的迷戀,但那種酸澀微甜的感覺曾經是讓她待在司各特家族里唯一的動力。

原以為離開就是種拋棄的儀式,將錯誤的迷戀徹底從心房深處切割。

但她錯了,大錯特錯。自回到巴黎後,這句話便時常纏繞心頭,已經暗罵自己不下數百次了,她仍然後悔回來這一趟。

原本,她帶著這些陳年的卡片回來,是想將它們物歸原主,從此不再煩擾她的心,而今,那些字句卻像一團糾結的絲線,越纏越深。

「賭一個可能啊……」梅杜莎撫額頭疼地喃喃低語,「有可能嗎?司各特這個姓氏對我們的羈絆有多深,你懂嗎……」

夜那麼深,隱隱腫痛的腳踝,冰涼的身子,脹痛的頭,種種的不適伴隨著她。

唉!只要回到這里就準沒好事!

真是去他的,她睡得著才有鬼!

第5章(1)

謗據氣象報導,今年聖誕,歐洲將會有場罕見的暴風雪,哼哼,真是該死的好啊!

梅杜莎托腮凝神遙望著窗外的雪景。

偌大的前院涌進一陣車潮,全是散居各地的家族成員甘冒著被狂雪掩埋的風險,專程前來聆听今晚公布的遺囑。

「你看起來很疲倦。」這句話,將靠在落地窗旁精神明顯恍惚的人兒喚回神。

梅杜莎皺眉循聲望去。那是張幾乎和席凡如出一轍的臉孔,只是少了點傲氣與冷峻,多了點吊兒郎當的調調,淺栗色的俐落短發外加一身皮衣、皮褲,飛車族似的打扮,耳骨上瓖滿一整排的釘針,令人不敢直視。

「洛伊?」她眨眨眼。又見到一位故人,不過帶來的沖擊性已薄弱許多。

「你看起來過得不錯,莎莎。」洛伊掃視過她全身上下,調戲般地輕吹了聲口哨,似乎也頗驚訝她的轉變,特別是她一臉深邃的煙燻妝外加蓬松鬈發。

「彼此彼此。」她挑起秀眉,對于他的現身感到有絲訝異,一直以為洛伊對家族的事早已經沒有興趣,料不到他還是在這個關鍵時刻出現。

「我還以為,你這輩子就此打算不回巴黎了。」

「是啊,我也是這樣認為,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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