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女妖 第16頁

當然,她也明白老怪物對她的維護並非因為心軟,而是另有盤算。

「可憐的小東西。」施奈德先是用德文低嘆,接著改以中文道︰「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獨自一人飄泊,肯定很渴望能夠擁有一個溫暖的家與愛你的親人。」

他張開干癟的胳膊,做出一個準備圈擁的姿態。「現在,親愛的,我就是你長久以來所渴望的親人。」

羅蕾萊傻住,忍下極欲涌上喉嚨的嘔吐感,嫌惡的否決,「抱歉,我還沒缺男人缺到連即將下地獄的老人都妄想染指,更沒興趣接受包養,你找錯對象了。」

「傻瓜,」施奈德說話總喜歡德文、英文參雜交替,听得外語能力一級爛的少女頭痛欲裂。「我是你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你是我寶貴血脈的唯一繼承者。」

羅蕾萊徹底傻眼,此番打擊遠比被人海扁一頓卻無力反擊的痛苦還嚴重千萬倍。

她會是這個老怪物的親人?

這怎麼可能!除了兩人皆有東方血統之外,他們一點也不相像!一點也不!

「我覺得你去死一死還比較快!般清楚,我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羅蕾萊咬牙切齒地加重每一個音節,就怕怪老頭耳背听不真切。

施奈德衰弱蒼老的臉蒙上陷入回憶的恍惚。「你和我的小女兒太像了,總是叛逆又不肯听信關愛她的父親諄諄的勸告,我要她拿起槍桿,像個勇敢的羅蘭人,她卻說她的手用來拿槍是一種浪費,暗地里背著我和沒出息的制琴師來往……」

「你的意思是……」羅蕾萊難以置信地汗濕了雪頰,「我是你的孫女?」

「沒錯,血液鑒定是不會出差錯的,你便是我那孤苦無依,流落在外的孫女。」

紊亂的思緒倏然沉澱,她猛然憶起拜倫曾經反復提及的那些話,盡避只是零碎的片段,此刻回想起來,仍然清晰。

他需要兩個羅蕾萊。

一邊是家族情仇,一邊是難以推辭的恩師,所以他需要一真一假來蒙騙其中一方。可惡!她居然在茫然無知的情況下涉足這團泥淖,而他總是避重就輕,有所隱瞞……

那麼,眼前的老怪物便是他口中的恩師?

噢,不,讓這種惡心的生物拉拔長大,就跟被扔進獸欄里沒有兩樣,幾乎可以想像,縱然老怪物年輕個二十歲,也不會正常到哪兒去,相信應當更為凶殘邪惡,更泯滅人性……

總面言之,拜倫最後還是決定背叛什麼狗屁羅蘭,選擇將她扔給老怪物?

「不用太過驚慌,我不會傷害你,但是你得乖乖地和我配合。」施奈德接近她,須臾間惡臭的藥味橫溢。

第5章(2)

羅蕾萊驚悸的屏息,遏抑不斷反胃的反應,不甘示弱的瞠大泛紅的雙眸,虛張聲勢。「你要我配合你什麼?」

「將那把琴交給我。」他垂垮的臉皮抽離了笑意,死寂得如同一具懸吊于牆上的裝飾標本。

「什麼琴?」她故作詫異迷惑,努力不讓對方看穿內心劇烈的波動。

「傻瓜,在我這里無須害怕,那把琴是屬于我們的,本來就應該回到它的歸屬之地。」施奈德輕聲勸導。

怕你個大頭鬼!無緣無故把她弄來這里,亂七八糟的認親之後又理所當然的向她索討她的幸運物,除非她吞了失心丸喪失理智,才有可能交給他!

羅蕾萊抿起唇,微微聳肩,「這種事你應該去問拜倫,在我被軟禁的這段時間從沒再踫過那把琴,連它現在身在何處都不清楚,你跟我要根本是浪費時間。」

施奈德笑道︰「你的口才不錯,希望不是經過拜倫特別教導,那個吃里爬外的混蛋說穿了只是一根牆頭草,就跟他窩囊軟弱的父親一樣毫無半點用處。」

听見老怪物刻意的污辱字眼,她忽覺惱火,「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你不必故意一再把我們牽扯在一塊兒!」

「先別急著否認,男人要擺平女人的方法都一樣,只是花招的多寡罷了。」

施奈德臉上曖昧的笑,令羅蕾萊感覺一陣難堪,仿佛赤果果被拆穿。

「你和拜倫究竟是什麼關系?」

「關系?打從他父親把一個小表頭扔給我之後,我想這個字眼就不再具有任何重要性。他是我一手培育的殺人工具,他卻跟他父親一樣多愁善感,一天到晚只想了解自己生存的意義何在……可悲又愚蠢。」

羅蕾萊受夠了施奈德扭曲的說法,憤慨地反駁,「他居然還把你這個老怪物說是恩師,你這惡心又沒有血淚的老怪物活該下地獄!」

莫非拜倫所謂的相像便是如此?養育他成人的老怪物不把他當成一個存有感情的個體看待,一如她像個可供交換的貨物般受到無情的對待,假使真是如此,那她一點也不想了解彼此的相像點,這未免太過悲哀了。

施奈德發出啞笑,「他對我而言只不過是一條訓練失敗的狗,連咬人都還會猶豫不決,根本不值得你為他辯護。」

「我不過是站在人道立場替他說話。」她堅決否認自己的憤怒是出于心疼拜倫,以不耐煩的神情睨視著老怪物,問道︰「說到底,你究竟想怎麼樣?」

施奈德也早已喪失扮演慈藹長輩的興致,凸起的眼球陰沉的瞪著她,嘲笑她的愚昧無知。「你大概不曉得自己身邊竟然帶著一個極大的寶藏吧?」

「……寶藏?」羅蕾萊一呆,喃喃地問。

「你的母親跟著小雜碎私奔,當時,我並不知道原來這個小雜碎是名家之後,家族里全是著名的制琴師。相信阿瑪蒂這名字你應該不陌生。」

當然,世界三大名琴之一的阿瑪蒂,深諳提琴歷史的人都應該清楚。史特拉底瓦里、瓜奈里、阿瑪蒂,古典樂界流傳下來公認的三大珍貴名琴,所以習提琴者們甚至是天才琴師無不神往渴求,三大名琴的價格以出產年份與琴音優劣而訂,動輒便是百萬美金的天價。

「相信你一定清楚我在說什麼。」施奈德逕自往下道︰「作夢也想不到,這個小雜碎的祖先竟然曾經受雇于阿瑪蒂家族,對史特拉底瓦里的制作秘方也略有所通,這些秘密全藏在一把琴中。」

謎底霎時揭曉,老怪物貪圖的是這筆「寶藏」!

天曉得在科技日新月異的二十一世紀,這些流傳百年的世紀名琴,制作方法以及漆料的配方神秘依舊,一如達文西畫作的顏料來源與成分一樣奧秘難解。

假使有人解開這古老的秘方以及名琴的制法,恐非一夕致富如此簡單,那肯定是爆炸性的顛覆整個提琴市場、整個古典音樂界。

羅蕾萊覺得喉頭艱澀如噎,硬是擠出聲音,「這才是你綁我來主要的目的……你想知道那些秘密……」

施奈德陰惻惻的接話,「羅曼羅蘭曾經說過,‘一支好的曲子勝過一支軍隊’,偉大的希特勒首領更曾經秘密訓練一組音樂菁英,企圖實踐這個理論,在他的藏寶庫內,更是發現高達十多把失竊日久的絕世名琴,你不會相信那畫面是多麼壯觀,其中還包括一支一七零七年的達斯金。」

一連串的震撼接續朝她投擲而來,轟炸得她頭暈目眩,幾乎無法正常思考。

這些怪人究竟是從哪個星球來的?居然連二戰魔頭希特勒都能搬出來!

她冷靜地道︰「老頭,不要跟我說你是納粹出身。」

施奈德啞聲失笑,刺耳的笑聲像是銳器刮過玻璃,她扭頸橫覷一眼同樣面露微笑的莫里斯太太,那表情透露著她問了一句愚蠢至極的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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