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女妖 第18頁

冷靜,冷靜!她必須不斷地套話,才能研判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向。

莫里斯太太並不覺得這個瘦不拉幾的東方少女能有多大作為,加上數日來看盡了她的溫順求讓,防範的戒心自然而然略微松懈。

「哼,那個小雜種還沒有足夠的膽量背叛一手拉拔他成人的上校,等他解決了羅蘭那班人馬,最後也只能乖乖滾回上校腳邊。」

「也就是說,我的那把琴此刻在他手上?」額頭沁落幾顆冰冷的汗珠,羅蕾萊幾乎能感覺得到心底微弱搖晃的火光正逐漸熄滅。

「小雜種是這樣告訴上校的。」小雜種、小混蛋、小母狗諸如此類的難听詞匯可說是莫里斯太太的口頭禪。

「難道你們沒有想過,也許他的立場早已完全傾向羅蘭,可能已將那把琴轉交給羅蘭人?」感謝這兩個怪人多日來的資訊傳遞,他對所謂的羅蘭家族已有粗淺的認識,盡避還是有點半信半疑。

殺手家族?她嚴重懷疑這些人是精神分裂,要不就是罹患嚴重的妄想癥,先是二戰魔頭希特勒,再來是駭人听聞的殺手世家,當這里是好萊塢還是小說世界啊?

好吧,確實是有點依據可循,畢竟她從來沒見過拜倫那般身手敏捷的男人,而他謎般的魔魅氣息很不真實,仿佛隔著朦朧的夢境般的迷離遙遠。

但是殺手?饒了她吧,這比拍電影還要扯!

「相信我,拜倫不敢,也沒有膽子這樣做。」莫里斯太太打斷了她的沉思。

「為什麼?」她故意夸張地曳長尾音問。

莫里斯太太笑得像是無端獲得一筆巨額獎金,整齊盤高的發讓她光潔的額頭光可監人,但她接下來的這句話,卻遠比阿拉斯加的風雪還要冰冷刺骨。

「如果他還想見到他母親的話。」說完,她用力抽走處于驚愕狀態的羅蕾萊手中的空杯,將剩余的面包連同托盤一並取走。

盡避目前尚不能隨心所欲的處置這個喜歡以言語沖撞人的東方少女,但起碼能以飲食的方式進行緩慢的折磨。

砰一聲關上門,落鎖聲接著鏗鏘震響,重新恢復獨處的人兒仍瞠大雙眼木然發愣,在余波蕩漾的震驚過後,心中翻涌的是無盡的茫然。

如果他還想見到他母親的話……

懊死的混蛋,原來他的母親仍在人世?原來這個男人徹頭徹尾都耍著她玩!

怒意即刻激烈的翻騰,蒼白的臉宛若遭受一拳突襲,錯愕之余,布滿了無形的血淋淋傷口,狼狽不堪。

忽然間,羅蕾萊似乎透悟了些什麼。自作多情的代他擋下棘手的麻煩,而這個罪魁禍首卻蒸發似的杳無音信,甚至必須透過他人之口揭穿他的謊言!

假使這是經過巧妙設計的局,究竟何處該是結束的終點?而她的存在,到底提供了拜倫什麼樣的籌碼與何種特殊意涵?

「該死的混蛋……」夢囈似的喃喃咒罵不曾間斷,真至臉頰一片濕涼,她才驚覺自己竟然為了那個沒良心的自家伙而軟弱的落淚。

很好,這樣的情節就像是俗濫的愛情片,慘遭男人玩弄、拋棄的女主角,正等待尚未出場的第二男主角英勇的前來拯救……去他的!去他的!

如果這是當上女主角所必須付出的代價,那她願意自動棄權,滾回去當她的路人甲!

怒意發酵成濃稠的悲哀之後,夜已深沉,羅蕾萊伴隨著壓抑的憂郁沉沉入夢。

寒窄聲若有似無,剛開始,她以為是風刮窗子的震晃聲,待困倦的睜開雙眼時,才恍然驚覺有人闖進了房間中,她迅速凝神,赫見莫里斯太太手握一把短槍,面色陰沉的垂瞪著她。

臥趴之姿的僵直嬌軀徐緩的仰起皓頸,瞪著槍口不敢擅動,她知道這不是玩笑,更非是荒謬的惡作劇,而是真槍實彈的血腥威脅。

「終于讓我等到能好好整治你的機會。」莫里斯太太揮動手槍示意她起身。

羅蕾萊俐落地撐起身子下床,尚不來及站穩雙足,便讓虎視眈眈的蠻臂一把扯起,一路拖行。

樓梯轉角處,有幾次她試探的企圖縮回手臂,盼能趁亂逃月兌,但那根本是天方夜譚,這頭大母熊的孔武有力與野蠻殘暴,絕不容許有人輕易挑釁。

走出廢棄的木屋,羅蕾萊被押上一輛灰撲撲的箱型車後座。車子內部明顯經過改造,拆卸了一排座椅,騰出空間,車底接了精密的小鐵軌以及許多電子儀器。

她被塞進角落,蜷縮成團,稍後,幾乎與輪椅不分彼此的老怪物循著電動鐵軌被送進後座。

多日未見,施奈德覆蓋于氧氣罩下的面頰更加凹陷,骨瘦如柴的身軀根本已經撐不起那襲卡其色舊式軍裝,像是孩童偷穿大人的衣物般可笑,卻也顯得詭異又恐怖。

沒有與羅蕾萊交談,老怪物邊說話都像是臨死前的痛苦喘息,而眼前顯然有更重要的大事等著他親自處理,他自然不可能再將寶貴的力氣浪費在她身上。

莫里斯太太一如往常隨侍在老怪物身邊,兼任今晚的司機,並且透過後照鏡時時刻刻盯住羅蕾萊的一舉一動。

不對勁,大大不對勁,那些鎮日埋伏于屋子內外的凶狠保鏢,何以未能一起隨行?反而像是怕節外生枝,刻意避開他們,不讓任何人知曉。

听著施奈德以流利的德文與莫里斯太太交談,羅蕾萊縴秀眉越蹙越緊,狂冒冷汗的手心一再攏握成拳。按照現下的局勢判斷,他們極可能是準備上某處和某人接洽……

會是拜倫嗎?

多可悲啊,面臨生死存亡之際,她能寄予厚望的人,居然是一手將她失落如此險境的男人。自哀自憐當然不是她的風格,只是忽然感覺到胸中一陣淒涼。

那一夜,她不應該回首,一如當初她不應該多看他兩眼,便不會鑄下這些足以致命的重大錯誤。

顛簸的路持續了好一會兒,空蕩蕩的胃火燒一般灼痛泛酸,羅蕾萊連閉上雙眼的力氣也蕩然無存,只能直直的空瞪著前方,開始回憶這十八個年頭最值得她緬懷的記憶片段。

沉浸于思緒中,令她暫且遺忘了身子的不適,驀地,一個急促的煞車震醒了她,迷惘的瞳眸瞬間又恢復戒慎的狀態。

今晚,深藍的夜空中,缺了一角的月亮有著卡夫卡式的魔幻詭魅氣氛,星子稀落的散布。

下車後,羅蕾萊仰起頭,水眸牢牢烙印這迷蒙的夜色,天曉得自己往後是否還有機會再看到這樣的景致?

前方是一座湖,宛若明鏡,粼粼的賞光優雅的劃開如絲的水面,水雁歇寢在水畔的草從中,顫晃的樹蚜搖落了幾片枯葉,颯颯作響。

因為黑暗,羅蕾萊偎縮起縴細的雙臂,反抱住自己,帶著惶然的目光誣蔑科冷靜地判斷逃月兌的機率與最佳路線。

然而,當她溢滿懼意的晶眸在掠過湖岸另一端沙洲時,卻完全愣住了。

宛若一頭跳望湖面的狼,修長而瘦削的高大身影鵠立在沙洲上,一件長及膝頭的開襟黑風衣像隱藏起那些不為人知的黑暗秘密,當夜風揚起,兩襟翻飛如翼,發絲虛掩著冷峻的臉龐,太過深邃的眼令她看不清他眸中流動的情緒。

繃得過緊的漂亮下顎俏然泄漏了他惡劣的情緒,踩著黑色軍靴的筆直長腿剛勁地佇立,猶如沐浴在瑩白月光下的一尊雕像,美麗卻冰冷。

羅蕾萊愣瞪著那個她晝思夜想的男人,喉嚨忍不住發酸,她不禁捂起嘴猛咳,甚至咳得淚珠自眼角無聲無息的滾落。

去他媽的,她不是在哭,絕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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