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話讓他恍然大悟。可不是嗎?萬獸之王都能在獵捕時對百獸低頭,直到時機成熟才反噬對手,他為什麼不行?他為什麼要做親者慟、仇者快的事?
念頭轉開,臉上的恨意按捺下來,他一雙美目漸漸透出智慧聰敏。
見他表情放松、情緒緩和,糖糖猜想,自己勸對方向了。
很好,至少不必擔心他又跑去跳湖,她笑開圓圓的小臉,從懷里掏出糖果,把整包糖全塞進他手里,慷慨的呢。
她對他說︰「我每次挨罵,心里頭發苦,吃一塊糖就不苦了,大哥哥試試。」
她張大眼楮望著他,眼神里帶著鼓舞。
熙風接過糖,挑出一塊放進嘴里,她沒騙人,糖塊遇上口水化了,甜滋滋的感覺滲入知覺間,抿緊的嘴角微微松開,露出笑意。
糖糖狀似無意的對他說︰「大哥哥,你笑起來真好看,如果你使壞,肯定沒有人會相信是你。」
是嗎?他笑,別人便會失去防備?這樣子很好……
第1章(2)
「你叫什麼名字?」熙風轉開話題。
「我叫糖糖,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
他笑而不答,卻又問起別的事兒。「你經常跑來這里嗎?家里人不管?」
糖糖才要開口,跑得滿頭大汗的果果已經沖上來,她飛快在臉上、衣服上抹幾把泥,對糖糖揚聲大喊︰「小姐,咱們回去了吧。」
「嗯,回去了。」糖糖起身,拍拍自己的,把泥給抖掉。
「小姐英明!」果果大喊一聲,勾著小姐的手往回走。
這是熙風和糖糖第一次見面。
這天回宮,熙風把自己泡在冷水里,他並不知道太監余安就在屋外靜靜地看著他。
棒天,熙風發高燒,皇上請太醫診治,五天後燒退。
按原後,被師傅譽為英才的齊熙風變傻了,念書再不像過去那般能耐,過目不忘的能力消失,各方表現均不出眾,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麼,成天樂呵呵地傻笑著。
別人拿徐常在的事嘲笑他、諷刺他,他也不甚在意,只會咧著嘴傻笑。
點點滴滴,玥貴妃全看在眼底,她命人試探,卻探不出個所以然,她讓太醫給熙風把脈,太醫說也許是那場斑燒把腦子給燒傻了。
這令玥貴妃松口氣,若不是情非得已,她也不想趕盡殺絕,只是過去齊熙風太優秀杰出、太聰明也太得帝心,直接威脅到皇兒的地位,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冒點險,她也要想盡辦法將齊熙風摘掉。
對皇上而言,只是犧牲一個討好自己的女人,便能鏟除一個威脅龍椅的大將軍,多劃算,後宮女子多的是,每隔幾年就會有更新鮮、更年輕的往宮里送。
但此計出自她的手,皇上心里不免會認為自己手段陰#毋,倘若齊熙風在此時有個三長兩短……
皇子與嬪妃不同,那是皇上的血脈,何況齊熙風曾經得到皇上的看重,再加上徐隻的犧牲讓皇上對熙風有幾分虧欠,如今他就養在自己院子里,倘若出事,她能不擔上關系?
所以先緩緩吧,等風頭過去,等齊熙風對皇兒造成威脅,到時再動手不遲。
夜黑人靜,余安掠過無數個屋頂,他必須盡快回到宮里,但是流不止的鮮血遲鈍了他的動作。
今夜,他去斬殺害死安將軍的褚敬山,將他的項上人頭掛在城門上。
他知道這麼做並不聰明,這會讓皇帝疑心,疑心安將軍黨羽眾多,將危害他的龍椅,但他不管,他就是必須這麼做。
反正安將軍的親人早沒了,皇帝若真要對安將軍的手下大將動手,到最後會令軍心動蕩不安,還是會讓手握兵權的大將群起造反,導致君臣離心?
無所謂,損失的是大齊江山,與他無關,這是他能為安將軍做的最後一件事,除此之外,今生他再無法還報安將軍的恩情。
那天,是褚家設下的計謀,褚玥通的門路,加上皇帝與皇後的默許以及暗地相助,造成安將軍一命。
一代英雄,死後竟要背上失德的惡名?!
是可忍、孰不可忍!徐常在說的對,安將軍為國盡忠,仁愛萬民,沒有他,蠻族夷民將要殘害我朝多少百姓,他冤枉啊!
余安不懂朝堂斗爭,也不想懂,他只是憤然不已,好人理應得到好下場,惡人理應得到惡報,這才符合天道,既然天道不彰,就由他來執行正義,所以他殺死褚敬山。褚敬山是褚家最有前途的長子、是玥貴妃的親哥哥,也是那日把安將軍送到徐常在床上的幕後惡徒,他死得理所當然。
只是余安沒想到褚府守衛森嚴,自己一身高強武藝卻差點兒栽在那里。
背後那刀自肩膀往下劃,直沒入他的腰際,他不怕痛,只是血流如注,帶走他周身力氣,最後一口氣提不上,從未失手的余安,掉進了曾府後院。
墜落地面時,他用盡力氣使出巧勁,不讓自己發出太大聲響。
他以為夜已深,沒有人會發現這個意外,卻沒想到還是驚醒了屋里的小丫頭。
糖糖是被惡夢驚醒的,她夢見前幾日遇見的那個大哥哥還是死了。
他全身鮮血淋淋,向她走近,濃濃的眉毛皺成一道粗線條,幽幽地告訴她——我願意蟄伏,但他們不給我機會。
誰是「他們」?糖糖想問,可是一開口腳底下就裂出一道大縫,她沒站穩掉進去,失重的垂墜感讓她猛地驚醒。
接著,她听見院子里有東西掉下來的聲音。
她下床穿上繡花鞋,拿起桌上的燭火走出屋門,一通巡視,她在花盆底下找到虛弱的余安。
他臉上有一道丑陋傷疤,因為過度疼痛,他眼底露出恐嚇猙獰。
如果他還有力氣的話,他會躍上前扭斷這女孩的脖子,不讓她的尖叫聲泄露自己的行蹤,可惜失血過多,讓他失去所有力氣。
算了,天要亡他便亡吧,他不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倘若死後真有另一個世界,那麼他願意跟隨安將軍鞍前馬後。
這樣想著的同時,他慢慢閉上眼,身上的殺氣頓時消失。
糖糖並沒有發出尖叫聲,反而小心翼翼地走向他,彎子低聲問︰「大叔,你病了嗎?還是傷了?」
微微的詫異,他睜開雙眼望向對方,燭火映出她圓圓的小臉蛋,她的天庭飽滿、雙頰豐潤,狹長的鳳眼里帶著一股正氣,干淨的目光中透出淡淡悲憐,才多大的孩子,竟有這樣一張大貴面相?
這孩子,未來貴不可言……
他朝她伸出手,糖糖聞到一股血腥之氣,他受傷了?「大叔,我去找爹爹幫忙,行不?」她盡量放低聲音,怕驚了對方。
余安搖頭。
「要不,我屋里有傷藥,我給大叔清洗傷口、上點藥,行嗎?」
余安望著糖糖,莫名地心安,才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竟能有此膽識?他點點頭。
「大叔,您先等等,我扶不動您,我去找果果來。」
說完話,她轉身跑進屋里,余安趁機挪動身子,如果有一點點可能,他想回宮里。
他是個啞巴,在自己的屋子里病上十天半個月也不會有人來挑剔,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褚家再能耐,也不敢到皇宮里搜查凶手,只是……氣息短促、冷汗隨著血水不斷往外竄,他再也榨不出半點力氣。
不多久,糖糖拉著果果過來,一個比她高不了多少的丫頭,看著兩個小娃兒用盡吃女乃的力氣把他扛進屋里,余安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無論如何,這個晚上他得救了,吃下一肚子的糖和茶水,背上的傷口敷著厚厚一層藥,吞下隨身帶的還命丹,他閉目休息兩個時辰,天未亮,他離開小丫頭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