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楚離衣略一思忖,隨即開口,自己卻又伸手取下一張字條,「落花滿地不驚心,射一晉人名。」
她眸光靈活,未加停頓,已然笑著開口︰「謝安。」
丙然聰慧非凡,七竅玲瓏。
楚離衣含笑看她去找那老板討彩,片刻後卻見她拿著一個精致的繡囊愛不釋手地回來,心下不由好笑,既是裝作男子,也不注意此刻的舉動。他微笑搖頭,「你喜歡這個?」
她頓時一僵,條件反射般把繡囊藏在身後,慌張解釋︰「我……我有一個妹妹……」
「原來如此。」楚離衣看她慌張,只覺得滿心好笑。
不知道她是誰家的千金……
許瑤光只覺得心虛,慌張地扯下一張字條拿給他看,「眉來眼去惹是非,射一字。」
眉來……眼去……
忍不住偷覷他一眼,卻見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正落在自己的耳垂上。她忍不住「呀」地低呼了一聲,緊張地看向他。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那是個‘聲’字。」楚離衣笑笑地接過來,摘下一張字條放到她面前,「一見鐘情,射五唐詩句一。」
她不假思索地開口︰「相看兩不厭……」
頓時愣住,心虛無比。
臉上猶如被火燎過,一點點一片片漸漸灼熱起來。片刻後她已然滿臉飛霞,甚至連白玉般的耳垂都泛起了微微的粉色。
楚離衣見她眼波流轉,面色染霞,心下不自覺地怦然一跳,不假思索地隔著衣衫攜了她手,帶她離開燈謎攤子,「我們再到別處看看吧。」
除了師傅和母親,他從不曾與一個並不是很熟悉的人親近到如此地步,但是她卻讓他破了例。
似乎從她剛才喊他「大哥」的時候,她留住的就不僅僅只是他的腳步而已。
「大哥,我……」她口中訥訥幾不成言。
楚離衣卻微微笑了一笑,看她又低下頭去,忍不住輕聲詢問︰「我該如何稱呼你?」
她的目光似喜似嗔,瑩然顧盼,略略一頓,低聲回應︰「瑤光,許瑤光。」
心下亦酸亦甜,耳畔突然傳來急促的響聲,隨即一天華彩,星落如急雨。身側的人沒動,悄悄看過去的時候,只看到堅毅的下巴和微微上揚的唇,悄悄往上移了半寸,便望進一雙含笑的眸中。
東城。
新搭的高台之上燈火通明,十數個盛裝的嬌美女子正在翩翩起舞,一隊樂工們抱著樂器在台後彈奏。琵琶聲聲清脆,簫樂飛揚曼妙,台下的人叫好聲連連,端的是熱鬧無比。
台下不遠處,卻有一群小童自顧自地玩耍,一邊哼著兒歌,一邊踢著毽兒,你一腳踢來,我一腳踢去,玩得同樣熱鬧。
「惠兒,你快看。」驚喜的手指朝那些小童一點,一身鵝黃裙衫外罩紫貂斗篷的美麗少女已經快步走了過去。燈火映照之下,只見她發似烏雲,上面顫顫地插了一支四葉金蝶簪,只要一動,上面的一串明珠便在鬢邊輕晃,兼之笑容爛漫,明眸靈動烏黑,雖然年紀尚小,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但是已經難掩那一抹絕麗之色。
行到跟前,恰好那小童將毽兒一腳踢了過來。她抿唇一笑,微探腳尖,淡淡的一抹雪青,上面金絲銀線,攢著細碎的珠玉,輕輕一用力,毽兒便重新回到了對面的小童腳上。那些小童見她腳法利落,也不見生,換人後又踢還給她。
「小姐,別玩了,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身後那個叫做惠兒的丫頭急得團團轉,生怕周圍如織人流擠撞到她。
「沒關系,等我一下就好。」她卻毫不在意,依舊同那些小童玩耍,更頑皮地將舞步混入其中。身上的斗篷輕軟水滑,縴腰輕擰,耳上的碧玉墜子同發上的四葉金蝶簪上的明珠相互呼應。一點微熱慢慢襲過,映出頰上的輕暈,越發目若點漆,燦若美玉生煙。
一只養尊處優的手突然伸來,抬起了她秀尖的下巴。那人側目看她片刻,突然開口,眉間那一抹傲然不馴愈加分明無禮︰「名字。」
身形一頓,毽兒頓時「嗒」的一下輕輕落地,她漲紅了臉,隔著衣袖推開那男人的手,伸手一拉惠兒,低聲道︰「我們走。」
前面卻有人伸手擋住了她,「我家公子在問你話呢。」
她咬唇,頰上暈色漸濃,拉著惠兒步步退後。那人一步一步逼近,面如冠玉,目光卻犀利冷峻,身上上好的銀灰色錦紗長袍,手指上戴了一個白玉扳指,剛才觸到的時候,激得她頰上肌膚微涼。
沒法再退,她只好停下腳步,暗忖若是她報上父親名諱,這人會不會退開?正欲啟唇,猛地卻有人一把拽開她身後的攔阻之人,隨即搶了她手,「小姐快走!」
她心下一喜,頓時跟著那人沖了出去。
身著銀灰色錦紗長袍的男人勃然大怒,卻有人在他身後淺笑,「沒想到這麼巧,居然會在這里遇到大哥。」
他猛地回頭,就見說話的人就站在他不遠處,正笑笑地看著他,此時耳邊傳來「砰」的一聲響,剎那間夜空如萬花齊放,他臉色一變,薄唇微微一勾,「原來是四弟。」
「如此巧遇,不如我們到那邊坐坐?」四弟伸手一指。
他順著他手指看過去,「望月樓」三個字頓時映入眼中。
他微微一哂,「算了,我與四弟所好不同,四弟還是找其他人飲酒作詩吧。」
淡淡說完,帶著下人走開,全當剛才的事根本就不曾發生過。
風聲在耳邊拂過,掠起她的長發。
她跑得氣喘不已,只好無奈地停下來搖手,「不行了,不行了,我實在跑不動了。」
那拉走她的人也不勉強,朝後看了一眼,「還好沒人跟上來。」
這時才听出帶她逃開的那個人口音有異,她抬頭去看,卻發現那人一身江北裝扮,五官端正,眉極濃,眸極黑,微帶英氣,看起來就是赳昂武夫的樣子,一身簡便青衣掩不住他身上那種似乎瞬間就可爆發的力量似的。
這人,倒似不怕冷。
回頭看一眼,卻發現惠兒沒有跟在身邊,她連忙匆匆地施一下禮,「多謝公子搭救……」
話還沒有說完,那人卻已經接口︰「不客氣,不客氣。」
靶覺他說話的語氣很是奇怪,她忍不住悄悄抬眼,果然見他一副局促慌張模樣。本就是天真爛漫的心性,她一見如此,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頰上頓時現出兩個圓圓酒窩。
那人只覺眼前恍如明珠玉露,更是慌了手腳。剛才看她同小童踢毽兒時便已經目不轉楮,神魂顛倒,此刻與她如此接近,他頓時自慚形穢,覺得自己粗手粗腳,不知道該怎麼小心翼翼地待她才好。
仿佛天上神女般翩然降在他眼前,他又是嘆息又是歡喜,一時間痴痴呆呆居然不知道該做什麼該說什麼才好。
「公子,時候不早,我爹娘肯定會擔心掛念于我,請容我先行告辭。」好奇地看了一眼仿佛有些跑神的男子,她輕聲開口,回頭再看一眼,還是不見惠兒的行蹤。
「在下……在下況胤,敢問姑娘芳名?」他吞吐開口,生怕她會拒絕。
「你想做什麼?」她頓時警覺地微蹙雙眉,娘早就說過,女兒家的名字不可以輕易對外人說的。
「在下……」況胤一鼓作氣,索性開口,「在下實乃江北皇朝禁軍統帥,若蒙小姐不棄,請賜芳名,在下一定登門提親。」
她頓時僵住,看了他一眼後,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姑娘……」況胤急急追了上去。
貝齒輕咬紅唇,她悄悄回頭,發上的明珠微微在眼前一蕩,卻見那男子依舊追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