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那雩王果如傳說之言,當真如此的話,待到了合適的機會,一定要爹娘留意,讓妹妹得償心願。
看著妹妹發間四葉金蝶簪上輕顫的蝴蝶翅膀,瑤光微微垂眸,心下一陣痴甜。
若是這世間所有有情人皆可得償所願,該有多好。
他對著畫像中的女子已經出了半天神了。
偏殿里春意融融,腳下的大青石磚拼貼無縫,光滑如鏡,四角琢磨出如意紋圖樣,淡淡的檀香味自容華鼎中裊裊散開。手下的筆墨紙硯樣樣皆是上等,但是心內仍然覺得煩躁不安,看著那畫中人說不出如何婉轉的眉目,忍不住又在上面添了一句︰「名姝卓犖冠群芳,清水芙蓉自在香。」
他至今尚未納正妃,母後催得急了,也念過好多次,但是他一貫推托了去,但是直至今天才恍然明白,原來他這一生,卻只是為了等待生命中的這個女子。
只是一面而已,剎那容華,卻仿佛可以鐫記一生一世,點漆雙眸似可說話般,只輕輕顧盼回眸。古人雲「臨去秋波」,也是到見了她之後才明白其中精妙之意。
天氣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他記起她的衣著,看料子,倒是富貴人家,顏色雖然素淨,但是上面所繡花樣卻精致繁細,不是普通人家女兒所能穿起的,何況發上還戴著玉兔餃仙草累絲金簪,耳上微微的一點翠綠,卻是上好的祖母綠墜子。除此之外,便無其他裝飾,看來若非大富之家的女兒,便是大貴之家了,更甚至,是朝中官員家的小姐……只是怎會一人獨行?
紈扇一抽的時候,他幾乎真的想要伸手將她抓回了。若不是勉強喚起一絲理智,只怕他早已趨前唐突……
即便只是匆匆一面,但是他到此刻卻依然清晰地記得她的樣子。
從不曾如此惦念過一個人,或許,他該請母後為他留意一番才是。
微微含笑,伸手取餅一幅鮫綃輕紗搭在畫上,他這才問那已經欲言又止了半天的內侍︰「什麼事?」
「回雩王,府上的人已經等待多時了,想問雩王何時回府。」那內侍忙忙地跪下去回話。
他笑了一笑,隨手一揮,讓他站起,隨即卻又小心翼翼地取開那搭在畫上的鮫綃輕紗,仔細地端量一番後才輕輕卷起,生怕弄壞了似的慎重,然後才徑直走了過去。
那內侍連忙替他開門,恭候他出去,見他去得遠了,才慢慢地退回殿內,收拾他剛才用過的東西,心下卻在疑惑,剛才他沒看錯吧,雩王仿佛是在畫一幅美人圖?
愛里隨著他進宮的人果然還在乖乖等待,他提衣上了馬車。侍從一提韁繩,駕著車子自是朝雩王府行去。
車聲轆轆,出了城門後便覺得地面有微微的不平,顛波起伏。他也渾沒在意,只是看著手里新成的畫卷,一時歡喜一時悵惘,無意中挑開簾子朝外看時,卻見正好經過京城裱畫手藝最好的「容雅齋」,他立即開口︰「停車。」
侍從連忙勒起韁繩,回頭問了一聲︰「公子有什麼事要吩咐?」
「等我一等。」他說著話,人已經從馬車上跳了出來。心里歡喜,走起路來步子便輕飄許多,徑直去了容雅齋內,找到老板後便將那幅畫小心地遞了過去。
那老板只看了一眼上面的字,頓時便要行禮,他伸手一攔,微微一笑,「不必多禮。」
「既是王爺親自拿來的,還請王爺放心,在下自是親自動手,務必盡善盡美。」那老板回想剛才所看的內容,心下自是明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兒,居然得到了雩王的垂青,當真羨煞這城中眾家女子了。
「好。」他點一點頭,正想要說話,無意中側首,卻看到分明的一道修長身影自店前走過。頓時心下又是一喜,也沒有和那店主再說什麼,匆忙地走了兩步出了容華齋,開口喊住了那個人。
那人可不就是上元夜那晚遇到的人?
「你是在喊我?」被他喊住的男子回頭,疑惑地挑眉,「我似乎並不認識閣下。」
他微笑開口︰「上元夜那晚,我見到閣下在玉帶橋邊略使身手,甚是佩服閣下的功夫為人,若是不嫌棄,想與閣下結交一二。
見他斯文俊美,氣度不凡,那人隨即一笑拱手,「好說,在下楚離衣。」
「原來是楚兄,」他亦拱手行禮,隨即一笑開口︰「如蒙不棄,不如隨小弟到五里橋的畫舫小聚如何?」
「也好。」楚離衣又看了他一眼,稍做考慮後含笑點一點頭,便隨他一同上了馬車。
五里橋下,一艘雕梁畫柱的大船已然泊在那里。楚離衣下了馬車後見到微微一愣,隨即又將他細細打量一番,才微微一嘆︰「如此雕梁玉砌,想來閣下一定非富即貴了。」
他微微一笑,不知怎的,面前的男子給他一種極為親近之感,所以他索性爽快地道︰「實不相瞞,小弟姓景,排行第三,單字一個珂。」
楚離衣面色頓時一怔,看著他的視線漸漸有異,仿佛突然之間听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過了片刻,面色才終于緩了過來,輕聲道︰「怪不得。」
「怪不得?」他隨口問了一句。
楚離衣卻嘆了口氣,將那畫舫四下里打量過。只見得比一般畫舫起碼大上兩倍,寬敞明亮,飛牙斗拱,欄柱上的紋飾精美華麗,花紋繁雜,遠遠看去就像一座水上樓台,映在一池碧水之間,更是醒目,隨即開口︰「若非是雩王,又怎麼會用得起這樣的畫舫?」
「楚兄是嫌棄小弟的身份?」他笑了一笑,並未因楚離衣頗含意味的話而覺得不妥,「可惜人的身世不能自由選擇,常常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楚離衣微微嘆息,看著他揚了下唇,「雩王說的甚是,人生便是如此,許多事常常身不由己。」
他一笑開口,伸手拂過石青衣袍,「請。」
楚離衣隨他走進畫舫,卻見里面已經備上酒菜,微微一怔,便從容落座。景柯見楚離衣並不拘謹,心下更是高興,「不知道楚兄做何營生?」
「天涯漂泊,何談營生二字。」楚離衣淡然一哂,並未多言。
「哦?」他卻更加好奇,只覺面前男子愈看愈是面善,忍不住便想多了解一些,「楚兄是初來都城?」
「是。」楚離衣略略點一點頭,並不願意就此話題深談。
「不知楚兄來都城何事?」他依舊繼續問道,說完後卻又自知冒犯,隨即自嘲一笑,「楚兄莫怪,在下其實不是多事之人,不過看著楚兄面善而已。」
「無妨。」楚離衣看他一眼後嘴角突然略略一揚,隨即淡然一笑,試探的目光向他看去,「在下是來此尋親的。」
「既如此,可曾找到你的親人?」他盛情道,「若是有用得上小弟的,還請楚兄開口,在下一定盡力幫忙。」
「如此就多謝了。」楚離衣嘴角含起一抹淺淡的笑意,輕輕點一點頭。
他站起身舉杯,含笑看向楚離衣,「那麼我就祝楚兄盡快找到自己的親人好了。」
楚離衣並未接話,只是笑了一笑,卻不知為何,仿佛稍帶了三分嘲弄之意,但是即便如此,卻還是執了那白玉杯,與他虛虛一應︰「請。」
杯中的美酒順著喉嚨一路滑下肚內,辣辣的在瞬間燒灼整個身心,景珂微微地笑了一笑。
他平素並不愛這種辣釀,但是適才卻叫人準備了下來,只是因為覺得似乎只有這種烈酒才配得上面前的楚離衣。
微醺中又想到之前的女子,華容天下,一顆心更是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