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雖然若無其事,但是每每想及如此,心上便是一陣痛。
他的眼中,不曾看到為他傷神的她……
「說的也是。」許夫人笑著點一點頭,雖然之前還會因為那簽文的事而擔憂女兒,但是時間一長,她早就把那張簽文給丟開了。
反正現在看來,瑤光嫁得很好。
「姐姐今天會留在家中用晚膳嗎?」飛瓊好奇地問她。
「不,從嘉……」察覺到妹妹身子一僵,瑤光連忙改口,「王爺會擔心的。」
許夫人隔窗看了一眼天色,「那你快點回去吧,免得王爺掛念。」
「嗯。」瑤光點點頭,隨即起身看向母親和妹妹,「爹娘請多保重身體,妹妹也要記得替我照顧好爹娘二老。瑤光已經沒有辦法再在膝前承歡,還望爹娘將那份寵愛一並轉給妹妹才是。」
說完後給母親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這才帶著碧瑚準備出門。
罷剛走出房門,卻見到父親正在房外檐廊下踱步。
瑤光微微一愣,隨即走過去,「爹站在這里,莫非是在特意等我?」
許將軍微微一嘆,捋了一下胡須後才開口︰「上次你回來,那個人跟在你們馬車後頭看了許久。」
瑤光只覺心被重重一擊,沉得半天都說不出來一句話來。
許將軍見她臉色都變了,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嘆了一聲。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瑤光只好微微側過臉去,不敢正視父親的臉色,隨即輕聲開口︰「他可曾……」
許將軍一嘆︰「他要我留一句話給你。」
「是什麼?」瑤光頓時回轉臉來,神色迫切無比。
許將軍無奈地看著她,「他此刻大概已經離開南朝了,要我跟你說,善自珍重,勿以為念。」
瑤光心下一顫,幾欲當場落下淚來,連忙匆匆一低頭。淚珠一點瞬間滴在胸前,綢衫並不吸水,那顆淚珠便順著衣衫滾了下去,落在走廊上,只見微微的一點暗塵。
怕會繼續失態下去,她只好匆匆開口︰「爹,女兒先行告辭,回頭……再來看你老人家。」
她說完立即腳步匆匆地朝外走去,片刻已經出了許府,碧瑚緊緊地跟在她身後,擔憂地看著她。
出了許府,面前就是四通八達的街道和熱鬧的行人,南來北往,東奔西走。她看得出神,心下酸楚,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顆顆往下落去。
善自珍重,勿以為念?
大哥,你只這樣簡單一句話,便不告而別了嗎?
你明明告訴過我,說即便是故鄉,因為沒有可以供你思念的人,所以即便回去也住不久了。
天下之大,你又要去往哪里?
便從此天涯一方,人海茫茫,此生再也不得相見了嗎?
雩王對我百般寵愛,錦衣玉食,噓寒問暖,唯恐照顧得不周到。但是大哥你呢?天涯孤苦,一個人要怎麼打發以後的漫漫時光……
「小姐……」碧瑚無奈地看著她,用力把她拖進街道的一角巷內,「不要在大街上哭,會被人看到的。」
她如何不知如此失態大不應該?只是……只是……大哥他一個人……一直是一個人……
她靠牆而泣,抽噎得幾乎無法喘過氣來。
仿佛前生的眼淚終于找到了虧欠之人,一定要還盡才肯罷休。
「小姐,你已經嫁給了雩王,就不要再想那個人了。雖然奴婢也不是很懂,但是小姐,事情既然已經是這樣了,你又怎麼忍心整日悶悶不樂的讓老爺夫人也跟著難過呢?」碧瑚輕聲勸慰著她。
「碧瑚,你不懂,」瑤光淒然搖頭,「若是我能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念他的話,我又何必總是傷心?這並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事情。」
碧瑚取出帕子幫瑤光拭去眼淚,「小姐,還是趕緊回府吧。」
瑤光怔怔地看著那藕色帕子,沾上眼淚後微微的一點灰白的痕跡,茫然地點了點頭。
碧瑚見她點頭,左右看了一下,直到確認她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這才扶著她出了巷子。
沒走兩步,抬頭前面卻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碧瑚驚訝地開口︰「王爺?」
前面的人回頭,不是雩王是誰?
瑤光微微一怔,隨即勉強對他笑了一笑,「夫君怎麼會在這里?」
「本來就是要接你回去的,」景珂看著她含笑開口,「但是岳父大人說你已經回去了,我剛才迎面沒有遇到你,想你也走不遠,就四處里找一找了。」
瑤光低首開口︰「我自己會回去的,不用這麼麻煩。」
不知道是她看錯了還是怎麼回事,總覺得他今天的眼神里不知道為何帶著些古怪的神氣。
「我的妻子,自然由我來接。」他依然含笑,攜著她的手慢慢走回駕來的馬車前。
瑤光與他一起上了馬車後,車子隨即朝雩王府方向馳去。抬頭看他一眼,再次看出他臉色略顯古怪,她忍不住開口︰「從嘉,你有心事?」
「哪有?」他回答得太快了,說完之後看了她一眼後便不再說話了。
真正古怪。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沉默地面對她,瑤光情不自禁地看了他一眼。
察覺到她的眼神,景珂微微移開目光,淡然一笑,「可能是因為五皇叔的事情吧。」
「他怎麼了?」瑤光疑惑地開口。
「皇叔,去世了。」景珂淡然開口,表情有一瞬間的脆弱。
「怎麼會?」瑤光驚訝地開口。
「我也不相信——」他微微抽了一下唇角,臉色帶上了一抹悲傷,「似乎閉上眼楮,還能立即回想出來皇叔的樣子……」
「我很遺憾。」瑤光看著他那抹郁郁之色,如此似曾相識的表情,下意識地伸手過去,「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但是從嘉,千萬不要太過傷心傷神……」
她的手搭在他手上的瞬間,景珂下意識地一顫,隨即抬眸看向她。
瑤光這才發覺自己的舉動,正要訕訕地收回自己的手,人卻已經被他整個擁在懷中,「從嘉……」
她發上有微微的蜜合香的味道,景珂的下巴抵在她肩上,緊緊地擁抱著她,「瑤光,不要離開我。」
她微微失神,整個人仿佛都要僵住了一樣。
他卻依然輕聲開口︰「瑤光,我只有你……千萬不要離開我……失去了你,我便什麼都沒有了。」
他抱得那樣用力,仿佛下一刻,她便會消失在他面前似的。
是嗎?
失去了她,他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嗎?
怎麼可能?
他還有雩王府,還有別人永遠也無法企及的權力和富貴。
他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
只因為他一個心血來潮的異想,她便被送到了他的面前,如果只是因為失去了她便失去了一切,那麼她,實在是太被高估了……
只有大哥,才是什麼都沒有吧?
她在出神。
景珂看得很清晰,逐漸熟悉了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她想到了什麼,眼中才會又帶上那抹薄薄的輕愁和憂傷?
他只記得初次見到的她,似乎並不是這樣的。究竟是他的記憶有誤,還是那次的相遇,他看到的並不是真正的她?
車聲轆轆,終于停在了雩王府前。
景珂伸手攙她下車,隨即帶著她一同回到了陶然居內。
她卻微微掙開了他的手,隨即掩飾似的開了口︰「我想彈曲子,你要听嗎?」
景珂微微點一點頭,隨即坐到一旁,看著她取了琵琶坐到一旁試了試弦,隨即便攏捻抹挑,專注于自己手中的琵琶之上。
那是一曲《有所思》。
景珂的眼神落在她發間數根梅花竹節碧玉簪上,隨即緩緩落下,看著她身上碧色的薄羅澹衫出神。
誰言生離久,適意與君別。
衣上芳猶在,握里書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