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多謝姐夫抬愛了。」飛瓊微微抬頭,看著他盈盈一笑。
他眼前瞬間浮現出瑤光的音容笑貌,有一剎那的恍惚和失神,隨即卻又莫名地涌上了一絲連他自己都害怕的恨意,仿佛蛇一般悄悄自心底爬出來,蜿蜒纏繞,漸漸地逼近,冰涼滑膩的感覺清晰到讓他遍體生寒。
因為太珍惜,所以才更害怕。
「我只希望王爺若有一天視瑤光為雞肋時,一定要放瑤光自由。」
敝不得那一日,她會這麼說。
並不是因為她擔心恩寵消逝,恐怕……她根本就是希望著那一天快點到來,好讓他放她自由,與那個男人在一起……
看著面前的人似曾清晰又模糊的容顏,他的手下忍不住用力,直到听得「哎呀呦」一聲,才回過神來。
被他突然握住手腕的飛瓊面上浮現一抹痛楚之色,「姐夫,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他幾乎滿頭大汗,身上卻依舊寒意逼人。
飛瓊手腕上的皮膚微微發紅,由于腕上纏著數圈銀鏈子,上面的花形串珠被他同時握在手中,因此硌出了清晰的痕跡。
景珂覺得滿身都在冒汗,他到底是怎麼了?
平素他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如今卻接二連三地做出奇怪的舉動,潛伏在心底的不為人知甚至不為己知的暴力沖動和毀壞仿佛欲月兌閘而出的洪水一般即將洶涌而來。
他到底……怎麼了?
驀地轉身,連招呼都沒有打,他已經快步離去,風揚起他的衣袂低低翩飛,如反復紛亂的心事一樣,無論如何都靜不下來。
雩王府內。
還沒靠近陶然居,就已經听到「岑岑」的琵琶聲。
手上微一用力,已經推開了陶然居的大門,房間內的人回頭,琵琶聲頓時停了下來。
侍立一旁的清菡含笑開口︰「王爺,你听王妃新作的曲子多好听?」
他抬頭去看瑤光,卻見她含笑低頭,放下了手中的琵琶,舉步上前,「回來了?」
略略點一點頭,景珂看著她的眼神略有遲疑。
無論他怎樣,也不能控制他在看到她的時候,不去想到曾經……她以這樣溫婉的樣子面對著別的男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別的男人。
見他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瑤光忍不住伸手想去抓住他的衣袖,「怎麼了……」
手中卻抓了個空,他居然輕輕移開了身子。
瑤光頓時愕然,詫異地朝他看了過去。
景珂心下亦是暗暗一驚,隨即努力摒棄腦中所思所想,對她勉強一笑,「作的是什麼曲子?」
「新翻調的《訴衷情》。」心下雖然疑惑,但是隨即她亦淡然一笑。
楚離衣說過的話在她耳邊清晰地響了起來︰「瑤光,你已出嫁,並且還有了孩子……你須得要好好生活下去,不要再管我了,我會一直守在你的身邊……」
心下微微一酸,卻還是拿了那曲譜給景珂看。
景珂略略看了兩眼,一旁的清菡又笑,「王爺要不要听一听?」
景珂抬頭看了瑤光兩眼,隨即輕輕地點了點頭,「好吧。」
瑤光隨即取了琵琶在手,微微笑了一笑,隨即坐了下去。
《訴衷情》。
永夜拋人何處去?
絕來音。
香閣掩,眉斂,月將沉。
爭忍不相詢。
怨孤心,願我心換你心,始知相憶深。
景珂的面色未變,一直看著她,袖中的手卻微微地握了起來,忍不住低低冷笑了一聲。
願我心換你心……始知相憶深!
她到底……
憶的是誰?
思的是誰?
琵琶聲漸漸停息,瑤光抱著琵琶看著他,輕輕開口︰「我彈得好嗎?」
景珂下意識地點一點頭,「好。」
「那麼……為什麼你不喜歡,不高興?」瑤光輕聲問他。
「我只是有些累。」他倦然開口。
揮手讓碧瑚和清菡退下,瑤光緩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為什麼……會覺得累?」
「可能……只是累了吧。」沒有再看她,他的目光落在案上小小的香爐上,微微的一縷煙氣蒸騰上來,在房內幽幽彌漫開去。
漸漸察覺有溫熱的手指拂在他額上,輕軟無聲。
心下卻終究一軟,隨即握住了她的手。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靠近他。
埋首在她懷中,微微的有衣料涼滑之感,他含糊地開口︰「瑤光,你……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什麼?」她沒有听清楚,只是微微低了低身子。
「沒什麼。」景珂嘆了一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是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頰邊廝磨。
瑤光看著房間內擺放著的一張梅花朱漆小幾默然不語,過了片刻之後才輕輕地把手放到了他的肩上。
爆城之內的壽慶殿內,微微的燭光晃動,空氣中彌散著濃濃而奇異的酒香。
此時的殿內突然輕輕傳來了三兩聲低而不成調的琴聲,琴音低而委婉,仿佛來不及訴盡的心意,斷斷續續,若有似無。
「王爺,早點歇息吧。」內侍上前微微低聲開口,提醒著坐在那里撫琴暢飲的雩王。
「再等一時。」他隨手一揮,將他們趕退了下去。
內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只好悶不吭聲地慢慢退了下去。
奇怪,王爺自從大婚之後,這還是第一次夜宿宮中,沒有回王爺府。
景珂又獨酌兩口,漸覺酒意朦朧,索性拿了酒壇出了壽慶殿。
夜極靜,一彎新月如眉,遙遙掛在天際。暖風吹來,帶起清淡的花香,夜色頓時被燻蒸出莫名的詩情畫意之感。殿外的廊下掛著宮燈,微淡的光映出一點明亮,四周寂然無聲。
如此星辰如此夜……
酒意醺人,他步履踉蹌,卻一臉疏狂之色對著身邊所經過的一花一木到處提壺相撞,邀它們一起同醉。
細屈指尋思,舊事前歡,都來未盡,平生深意。
對好景良辰,皺著眉兒,成甚滋味。
手中的酒終于漸漸喝完,微微晃了一晃,發現果然一滴也倒不出來了。他索性抬手將那酒瓶一拋,棄之一旁。
眼前的景色逐漸朦朧,看什麼東西都仿佛是兩個似的,腳下虛浮無力,一個踉蹌,倒在一樹白玉蘭下。潔白的花朵仿佛鴿子的羽翼,在星光下映出微微透明的感覺。
隱約听得環佩丁當以及女子的輕呼聲,仿佛是被突然冒出來的他嚇了一跳。
「對……不起。」他實在已經無力,只好歉意地胡亂揮了揮手。
香風細細,淡淡的甜香仿佛輕輕裹住了他,隨即那個女子輕聲開口︰「是你?」
朦朧中睜開眼楮,卻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明眸勝水,綠鬢如雲,目色微微一動,仿佛有神光離合。
他下意識地伸手握住她的肩,「瑤……瑤光,是你嗎?」
她沒有動,只靜靜地停了下來。
手下的身子在微微地發顫,他心下又憐又愛又恨,整個人似乎都快要被一把燒得粉盡似的。
見她沒有動,他終于放下心來,緊緊地抱緊了她,「瑤光、瑤光……我多害怕……害怕你會離開我……」
她沒有做聲,身子卻越發的顫抖起來。
景珂緊緊握住她的肩,「為什麼……為什麼不說……不說你不會離開我?」
仿佛過了許久許久之後,她才低聲開口︰「我不會。」
手下的身子越發溫熱滾燙起來,心下所動,他已經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氣息溫熱而狂亂,帶著迷亂又痛楚的感覺,她似乎想要掙扎著躲開,但是他一想到她離開會到別的男人身邊,他就忍不住要將她牢牢地困在臂彎中,讓她無處躲藏。唇與唇接觸的瞬間,她的身子一硬,隨即便如水一般軟化了下來。
偌大的宮殿外昏暗的花樹叢中微微的月光照進來,他的手指流連在她的身上,仿佛燎起了滿天的火,有冰涼的氣息拂過她的肩、她的鎖骨,她仿佛含苞的蓓蕾,被毫不溫柔地催開,明明痛楚,卻又莫名的歡愉。心下茫然的時刻,衣衫已然委地,胡亂地散落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