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門招婿宴 第2頁

伙計上前哈腰鞠躬,答︰「那個呀,叫‘離思’!」

山中野店,賣的劣等酒水,居然還給它起了個雅名?!真是屠夫賣花——別扭!

「離思」二字用在一壺燒刀子上,听來滑稽可笑,布衣少年卻笑不出聲,非但笑不出聲,還險些驚飛了魂——取「離思」為酒名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為情所傷的試燈姑娘!既然「離思」在這林中飄出香來,那麼……她鐵定也在附近!

輕輕放下碗筷,少年拎回魚簍,趁大伙兒聊得興起,誰都沒注意到他時,悄然挪步離開。

走出林子,卻見竹林外不知何時悄然停來一頂軟轎,四根橫杠上掛了幾串鈴鐺。無人抬轎,轎門簾靜靜垂著,轎中傳出一陣嬌笑聲,「獨孤公子,幸會!」

少年暗吃一驚,微微低頭,靦腆一笑,「姑娘認錯人了吧?」

「江湖傳聞,獨孤吹夢笑容靦腆,像個生女敕的雛兒,生性淡泊,靜若處子,不好言語交談,唯獨那雙清亮的眼神,看得透浮塵萬物,因而有年少靦腆之外表,沉毅古樸之風骨!」轎中人如同親眼所見,侃侃而論,「以公子的風致神韻,與之比較,當真毫無差異!」

「你……你認得我?」來此隱居,就是不願被人打擾,可如今林子里是一堆「麻煩」,林子外又是一個「麻煩」,比較之下,還是林子外的麻煩少些,只不過……獨孤吹夢瞅瞅這頂輕紗流蘇點綴的軟轎,聞得轎中女子笑聲,感覺委實有些不妙。

「久仰大名!」轎子里俏生生探出一只春蔥般白女敕柔滑的玉手,微微掀起門簾,轎中坐著一個艷色灼灼的紅衣人兒,一手挽了轎門簾,一手掀起一幅石榴裙擺,露出白生生一截玉腿,涂了鳳仙花汁的艷紅指甲輕輕點在白皙柔滑的腿上,轎中女子柔聲喚道︰「公子,請上轎!」

一頂轎子,空間自是狹小,轎中女子膽子也忒大,居然拍著腿兒讓人坐上來。獨孤吹夢卻好生頭痛,生怕來的這位又是一個「禍水」,稍作遲疑,轎中女子猝然甩出一丈紅綾,纏了他的腰際帶入轎中,「請公子隨我去見幻城城主!」

轎門簾垂下,橫杠上系的鈴鐺叮叮一響,整頂轎子居然騰空飛起,轉瞬消失在山麓遠處。

轎子平穩地凌空飛渡,宛如一葉輕舟駛于水面,上了轎的人兒卻驚愕不已——整頂轎子里只有他一人穩穩當當地坐著,哪里還有紅衣女子的身影!一丈紅綾繞在眼前飛旋數圈,猝然變成了一片羽毛悠悠飄落,他的肩頭似乎被什麼輕輕啄敲一下,稍稍偏過臉來,這才猛然看清與他同乘一頂轎子的竟是一只羽毛鮮麗的紅喙鸚鵡!

幻術!幻城之中,端木世家的幻術!這會兒,他已猜到要見自己的人是誰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搖頭一嘆,終究還是要與「他」踫面的!

「公子,乘轎子悶不悶?櫻桃唱個小曲兒給你听听可好?」口出人語的鸚鵡悠閑自得地停在他肩頭梳理羽毛。

「唱曲?」獨孤吹夢看那鸚鵡將身上羽毛梳得油光發亮,抖擻了精神,猝然拍翅穿窗飛了出去。他好奇地掀了轎子一側小窗簾往外看,窗外濃霧蔽障,霧中突然呈現一些倒懸的景物,如海市蜃樓一般,初時只听得潺潺流水之聲,隨之一彎河川漸漸浮現,煙雲平闊,波光迷離,竟是端木家族幻術所營造的冥府忘川!

霧中懸置的景致逐漸清晰——

奈何橋下,忘川河畔,彼岸花竟在剎那間齊齊盛放。花開之時,一縷幽魂站在彼岸,往忘川水面放了一盞河燈。蓮花燈飄向對岸,河畔那一抹幽魂迎風展開兩幅雪白的綾羅長袖,一片雪色羅裳上下翻飛,于彼岸獨自翩翩起舞,擊拍吟哦︰「想舊事、花須能說。記少年、一夢揚州。共淒黯,問東風幾番吹夢,應慣識當年,江湖羈絆。夜試燈,無語消魂,哀草淚滿,低送數聲春怨。」

蓮花燈飄至河心,打了個旋,猝然沉入水中。綾羅長袖憤然一揮,拍向水面,擊得水花紛飛,那縷幽魂踏波飛渡,雪衣旋過水面,驟然騰空飛起,歌聲驚震四野︰「垂淚叩問,問蒼天,天若知,還我一世情!」

雪色羅裳與空中飛渡的轎子擦身而過的一剎那,獨孤吹夢猛然看到了那縷幽魂的一張臉,一張清雅婉約的容顏、一雙蘭情蕙盼的秋水明眸,從窗口微微探過,驚鴻一瞥,轎中人陡然心驚,轎外雲羅裙裳卻已飄入霧中,杳然無蹤。

獨孤吹夢痴然望著窗外茫茫霧色,久久、久久……

「……試燈。」一聲呢喃,隨風縹緲,輕嘆若煙。

第一章試燈吹夢(2)

「公子,櫻桃唱的曲兒好听不?」

窗外「撲簌簌」一陣拍翅聲,那只紅喙鸚鵡落在了窗框上。幻術所營造的幻象消失,轎中人驀地回過神來,扶額的手緩緩放下,眉心結滿惆悵。他微微失神之後,只執著于方才所听的曲子,「這曲子……你從哪里學的?」

鸚鵡抖羽炫耀︰「彼岸花開時,櫻桃听城主在幻城‘忘川’岸邊唱過一回,只一回,櫻桃便學會了哦!」

鸚鵡學舌,模仿的自是主人的神態口吻,莫非……幻城一城之主竟是個女子?一個面容酷似試燈的女子?

窗外風聲驟起,轎子傾斜了一下,突然急速下墜,「砰」的一聲,轎子落地,鸚鵡拍翅飛起,「公子,快隨我來!」

掀開門簾,出了轎,獨孤吹夢抬頭一看,喝!前方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笑語喧嘩,幻城之中適逢廟會,街面上小貨郎挑擔吆喝,行人如織。

櫻桃引領城外來客穿街而過,走到這片市集盡頭,長長的石板街道卻被一道石門擋住。石門終年不閉,門前幾級台階上趴了兩只田螺,石門兩側圈了一堵半人高的圍牆,牆根上壘了些石塊,疊出奇特的石陣,貿然闖入者,必會心生幻象困在石陣之中。

「公子,請進!」

櫻桃飛入石門,不見了影。

獨孤吹夢跨過台階上趴臥的兩只田螺,穿門而入。門里頭庭院深深,曲徑通幽,沿鵝卵石鋪出的一條幽徑走去,前方竟是一片水榭茶居,燈火閃閃。小園假山一處泉眼流淌的清澈甘泉從水榭長廊下蜿蜒而過,流水擊石,嘩嘩作響,竹木搭建的茶居里琴聲錚錚,茶香裊裊,清幽雅致。

獨孤吹夢走到茶居門外,只听門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在茶居里來回走動,喋喋不休︰「城主,您說這可怎麼辦?可怎麼辦?」

叮、錚——

門里有人輕慢地撥了一下琴弦,琴聲徐緩悠長,撫琴之人的語聲更是慢慢悠悠︰「你在我這里來回走了六十六圈,嘆了八十八口氣,問了一百零一次‘怎麼辦’,可就是沒說一句到底出了什麼事,這叫我如何回答?」

「城主,咱們這里來了個手腳不干不淨的,成天扎在市集里東偷一把西模一下,瞄準了值錢的寶貝就伺機下手,好幾家店鋪都遭了殃,丟的東西可不少,偏就沒一個能逮住那三只手。昨兒個副城主也帶了一撥兄弟去捉賊,賊沒捉到,反叫小賊擰壞了隨聲兵器。這賊如此猖狂,城主總得想個法子治他呀!」爆炒豆子似的一大串話語急急蹦出嘴來,門里來回走著的腳步聲更顯急促。

話落半晌,才聞得方才撫琴之人淡淡「哦」了一聲。

「城主?我這都重復講了十來遍,您到底听清了沒?咱們城里頭鬧賊了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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