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招親狀 第24頁

水面恢復平靜,她試著往水面擺出張笑臉來,越笑越覺古怪,臉上也越發臊紅,忙伸手掬起清涼的溪水往滾燙的臉頰上猛潑,呼了口氣,凝眸遠望。

夕陽余輝懶懶地灑在水面上,漫平的水面綴著碎碎的金芒,他就站在緩緩流淌的溪水中,撿了漂流在水面的一片樹葉,湊在唇上,吹出縷縷嘹亮清虛的音色。

情夢緩緩站起,彈出袖中劍,隨著他吹的曲調徐徐舞劍。

靜立水中的他目不交睫地看著岸上清揚婉兮的人兒,吹出的音色漸轉柔和繾綣。

柔曼旋舞的身形一頓,情夢雙手捧劍,笑吟吟地看著他,卻不說話。

這個姿勢、這種表情……太像了、太像了!他怔怔地看著她,目光迷離,似乎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樹葉自指間悄然飄落,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抬手,微涼的手心貼至她的臉頰,啟唇,語聲微顫︰「……縭……」

縭?情夢皺眉,拍開他的手,微惱,「你在叫誰?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誰!」

迷離的目光倏轉清明,看清了眼前的她,他的表情略顯復雜,睫簾半掩,再度避開她的視線。

情夢氣結,這個人哪,透過窩囊畏縮的表象,她分明感覺到他的憂傷落寞!

她突然用劍指著他,「抬起頭,看著我!」

鋒利的劍刃架在頸側,他依舊半垂著頭,無語。

「你……真是不可救藥!」情夢嘆了口氣,收劍,轉身就走。

他抬頭,默然看著她一步步與他拉開距離,他的手漸漸緊握成拳,忽又松開,心中矛盾、掙扎著。

情夢走了幾步,忽然停下,回過身挑著眉梢瞪他,笑容不減的臉上含有些些挑釁。

他暗自握緊了拳頭。

她只瞧見他淡然的表情,冷靜佇立的身影——好大一塊朽木啊!她無奈地笑笑,往草廬里走。

突然,一陣風猛烈卷來,情夢被人自身後猛一把抱住,擰轉,她愕然舉目,看到一具劇烈起伏的胸膛,粗重的呼吸聲落在耳邊,稍稍仰頭,兩片熾熱的唇落下,覆住了她的唇,霸道地掠奪了她的呼吸,天旋地轉中,她嘗到濃烈的酒味,心在這一刻狂亂顫動!

良久——

提摟著腰側的力道消失,她雙足發軟,跌坐于地,仰頭,看到他眼中的震驚,他似乎直到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怔怔地看著她,一步步往後退,一轉身,大步奔逃而去。

她依舊呆呆坐在地上,雙手緩緩撫上唇瓣,眼波朦朧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亂了呼吸的頻率。

天色漸漸變暗,他沒有回來,她拋開紛亂的心緒,獨自回到草廬。

一夜無語。

清早醒來,情夢睜眼看著屋頂,屋頂上結了好大一張蛛網,一只蜘蛛在網中靜靜地守著,多像啊!招賢莊的人一定也結起了蛛網,靜靜地等候她自投羅網。

躺在床上,閉目,她試著一運氣,丹田陣陣刺痛,內力如泥牛入海。

三天的時限,已過了一天,有多大的機會活著走出揚州城呢?

機會渺茫!

她掀開薄被,坐了起來,昨夜睡得很香很沉,許久沒有睡得這麼塌實,體力恢復了許多,雙腳比昨日更有力,該去城門口看一看,機會總需她自己去尋找、把握!

她伸手去取枕邊的包袱,卻意外地看到一束香草,拾起來湊到鼻端一嗅,縷縷清淡寧神的香氣,聞著好舒服!難怪昨夜睡得這麼香!

這束香草是什麼時候放在枕邊的?

她抬眼望向門口。

門口坐著一人,斜偎在門柱上,似乎睡著了。

她心中微微一動︰原來是他!

抱起那條薄被,她踮著腳悄然走到熟睡的人兒身邊,把被子輕輕蓋到他身上,半蹲在他面前,她一手支著下巴,默默地凝視著他。

「忘了……終有一天,你也會將我忘卻……對不對?」

她伸出手指順著他的臉部輪廓輕輕描過他的眉眼、鼻梁,在唇上停頓一會兒,像被燙著了似的猛然縮回指尖。

「我是不會忘記的……」

一身邋遢、嗜酒如命,沉默寡言的酒鬼,卻在不經意間流露出霸氣的眼神、以及些些憂傷落寞的表情。他會回避她的目光,卻緊握了她的手不放,還有……昨日那個激狂的吻……淡然卻又執著、冷靜卻有瞬間的爆發力!

他的矛盾,令她困惑。

縱然她想忘卻,怕也難了。

幽幽一嘆,她起身走出門外。

似蘭非蘭的幽香飄遠,靠在門柱上的人兒緩緩睜開眼,伸手撫上了唇瓣,那里仍殘留著溫熱的觸感,他的目光變得迷惘。

良久……

第7章(2)

他抱起薄被走至床側,看到枕邊的包袱已翻開了,里頭露出一件新嫁衣。

艷紅的喜袍,紅得如此炫目!他伸手模一模這件新嫁衣,腦海里突兀地響起熟悉的語聲︰「明天,我就是你的新娘了!」

「新娘子應該穿喜慶的紅袍、霞帔,戴上鳳冠才是!」

他當時買下了普天下最精美、華麗的一襲新嫁衣,捧到「她」面前,不料,卻被無情地推開了。

艷紅的新娘喜袍跌落在地上,那人兒半掩了幽眸,泫然欲泣︰「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為什麼呢?」

他困惑又有些郁悶。

他的新娘應是穿著最紅艷最喜慶的新嫁衣,在他挑起蓋頭時,「她」會沖他綻放出最動人最幸福的笑容。

可那一刻——沒有幸福的笑靨!

他只在那張眉目如畫的臉上看到碎碎的淚花……快要溢出來的哀怨……

「我答應過爹,要為他戴孝三年!」

所以,即使破天荒地在守孝之際答應嫁給他,「她」卻不會為他穿上新嫁衣。

喜慶的紅燭,紅艷的「喜」字,紅艷的鴛鴦枕頭與被褥,漆紅的花梨床沿端坐的是一位縞衣美人。

戴孝的人兒坐在這滿目是紅的洞房內——詭異!

素淨潔白的縞衣,斂眉凝愁的人兒,這哪像是他的新娘?不!這不是他的新娘!

十指關節格格微響,包袱里的新嫁衣被他抓到手里,揉成了一團。松開手,大紅喜袍悠悠飄落,即將跌至地面時,他快如閃電地伸手接住它,失神地凝視這缺掉一角的喜袍,腦海里忽又闖入另一個影子,柔柔含笑的聲音,看似柔弱,內心卻堅韌、慧黠的女子……

「情夢……」一聲呢喃,鼻端湊至新嫁衣上深嗅,似蘭非蘭的幽香沁入心扉,他眼前又閃過一個畫面——

喜慶的紅燭,紅艷的「喜」字,紅艷的鴛鴦枕頭與被褥,漆紅的花梨床沿端坐的是一位鳳冠霞帔、溫婉而笑的佳人。

他的新娘!

「情夢!」

月兌口而出的名字,令他陡然一驚!罷剛想象出的畫面居然讓他看到了心底最真的渴求!

新嫁衣從手中滑落,飄在床上,震驚而又心慌的人兒急急逃離。

離開草廬,逃到溪岸,卻在一彎水湄邊看到了她。

避無可避啊!

他苦笑,無力地跌坐在岸石上。

「忘了!」

坐在不遠處的情夢沖他招手。

他猶豫,再猶豫,突然一握拳,猛地站起,舉步,向她邁出第一步!

終于不再畏縮逃避!依著心中的渴望,他一步步向她靠近。

情夢沒有覺察到他的改變,在他靠近些時,她突然掬起溪水往他臉上猛潑!

猝不及防被她潑了個正著,他一時愣在原地。

她笑得好開心,「哎呀!泥人兒成了濕泥人呢!來,我給你擦一擦!」

綿綿的語聲隱著不欲被人覺察的某種企圖,她掏出一條淺黃色絲織香帕,欲擦拭他的臉。

他一轉身,丟給她一句︰「我得回去煮粥!」

她飛快地攔在他面前,笑微微地問︰「你想拿什麼來煮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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