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任夫人你的意思?」劉醫師面露為難,詢問當事人,她顯然很想要小孩。雙方的想法落差太大,身為醫師的她也很難做決定。
「你如果真的不想要孩子,我自己養。」童佳蕙抿唇,眼神含怒瞪視丈夫。
他一定是腦筋一時胡涂才會口不擇言,她現在不想面對令她感到陌生且心寒的他。
她推開門板,匆匆步出診間。
任嚴鈞隨即追了出去,她于是加快步伐,甚至奔跑穿過醫院大廳,他加快腳步想追上,卻被兩名各推著老人患者輪椅邊說話的外佣擋住去路。
被阻擋半晌的他,奔出大門時,見妻子已穿過斑馬線到馬路對面。
「佳蕙!」任嚴鈞喊著,才要跟著穿過馬路,號志燈已轉換,兩邊車輛川流而過。
他望著人在對面的妻子,完全不理會他的叫喊,匆匆攔輛出租車,坐進車里,車子隨即滑進車潮。
可惡!他雙手緊握拳頭,懊惱不已,轉身往停車場快步走去,隨即驅車返家。
任嚴鈞神情焦慮地返回住處,但妻子卻沒回來。
他以為可能自己開得快,比搭出租車的她早一刻到家,于是先坐在沙發等待。
等了近十分鐘,妻子仍未歸,他不禁擔心妻子去向,會不會是回娘家?
他于是掏出手機,撥電話到岳母家。
「媽,佳蕙有過去那里嗎?」
「我才打算打電話問你,是怎麼一回事?佳蕙哭著說你不要孩子?」童母不高興地質問女婿。
「媽,我有我的打算。」任嚴鈞非常無奈,他的顧忌無法向岳母坦白。
「什麼打算?我雖催促過你們生孩子,但佳蕙說你還不想,她尊重你的決定,我跟她爸也不好多干涉什麼,但現在既然有了,怎麼可以說不要?你真的開口要她墮胎?!」童母不禁情緒激動問道。
方才見女兒紅著眼、神色異常傷心地回娘家,令兩老非常擔心,追問下,听女兒轉述女婿在得知她懷孕後的異常反應,大感訝異,他們以為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打算向女婿問清楚。
「對。」任嚴鈞閉上眼,只能痛苦承認。
「你真的這麼說?!」一听他坦承,童母拔高聲音,心寒又氣怒,「你是不是喝醉酒說錯話?還是有什麼理由要這麼做?」女婿不是狠心無情的人啊!
「還是,你說愛佳蕙是騙她的?你其實打從心底還是不想跟她有孩子?」童母不禁胡亂猜疑。
「我愛佳蕙。」他強調。「所以我只想跟她兩個人一起幸福生活就足夠。」
「如果你真的愛她,就該明白她有多想當媽媽,之前沒有就算了,現在既然不小心有了,怎麼可以狠心傷她,要她拿掉孩子?」童母實在無法理解女婿的異常想法。
「媽,我不想讓佳蕙生產,如果她真的要孩子,我可以同意領養。」任嚴鈞揪著心口說道。
「什麼歪理?自己的孩子要拿掉,去領養別人的小孩?」童母並非反對領養,是對他的怪理由完全不能接受。
一旁听著的童父也忍無可忍,從妻子手中搶過話筒,教訓那頭的女婿,「你冷靜想兩天,再好好反省,不然去問你爸媽,看他們是不是同意你的作法?如果你真的不要佳蕙的孩子,我跟她媽來養!」
童父曾因女婿太重視事業,對女兒有些冷落,而心生微詞,卻因女兒從沒向他們抱怨什麼,才沒跟女婿起沖突。
後來兩人曾一度失和,女兒還離家,但女婿很快將她找回來言和,之後對女兒態度有明顯改變,他才對女婿有好觀感,但這次事態嚴重,終于忍不住為女兒抱不平。
面對盛怒的岳父岳母,任嚴鈞無法多說什麼,最後只能請他們先代為照顧妻子,心情沉重的結束通話。
他走往餐廳,看見餐桌上妻子先前煮的飯菜,盡避沒心情用餐,卻不希望浪費妻子用心煮的料理,只能坐下來,獨自吃著冷涼的飯菜。
深夜,任嚴鈞躺在沒有妻子陪伴、格外清冷的大床,張著眼,望著天花板,心口窒悶,毫無睡意。
他不禁再次清晰回想多年前那場車禍——
第9章(2)
那是六月盛夏,他跟妻子結婚還不滿四個月。
因兩人都才大二,妻子要求保密結婚的事,她雖在婚後搬進他家,但大半時間還是待在娘家,白天兩人各自去學校上課,生活如婚前。
她因肚子日益明顯,雖穿著寬松T恤尚未引起注意,不過已決定下個學期休學。
那一天,是暑假開始的第二天,天氣特別炎熱,那天早上,他開車出門,先到妻子娘家,欲探望前兩日住娘家的妻子。
兩家只隔一條街,結婚後妻子仍常會住娘家,那也是他向他父母要求的,不希望倉促為人妻的她有身為媳婦的壓力,仍能先維持原有的生活方式。
他才下車,便見妻子正好走出公寓鐵門,看見他有些訝異,告知他她要去學校教務處,辦理休學手續,因上課時怕被同學看見,直等到放暑假才去。
「我載你去。」兩人就讀不同大學,他其實還不曾去過她學校。
「你今天不是跟同學有約,有社團活動。」她笑笑地提醒他,清楚他的暑假活動。
「我先陪你去學校辦好休學手續,再過去沒差。」他輕聳肩,表示社團活動沒那麼重要。妻子怎沒先告訴他,今天要去學校辦理休學?
兩人雖已是夫妻,他卻對彼此身分轉變還不適應,也自責害她懷孕而早婚,而對她時,相處總有一抹隱隱尷尬,不若兩人以前像哥兒們般自在隨興。
「你是副社長,新學期可能就升社長了,社團活動遲到或缺席不好。」她替他設想。他願意開口說要載她陪她,已令她感到很欣慰。
「我中午前就回來,你社團結束幫我買你們學校後門的那家冰鎮鹵味好不好?」她向他語帶一抹撒嬌央求著。
她也有感覺兩人結婚後,相處有些隔閡扭捏,不若過去那麼輕松自然。
她知道他娶她是萬般無奈,卻因愛著他,不禁主動想改善兩人關系,學著溫柔體貼,學著對他溫言撒嬌,不若過去當哥兒們般,直來直往。
「嗯。」他輕應。「路上小心點。」她去學校都是搭公交車,大約四十分鐘車程。顧及她不希望兩人關系被發現,他于是沒堅持開車載她。
「安啦!寶寶很健康的。」她拍拍寬T恤下已隆起的月復部,要他放心。
忽地,她神情驚詫了下。
「怎麼?」他不禁跟著緊張。
「是寶寶在動耶!昨天就有明顯感覺,你要不要模模看?」她仰臉看他,笑盈盈問。
燦燦陽光下,她粉臉流露一抹溫柔母愛光輝,教他看得怔忡。
「不用。」他有些尷尬別扭,耳朵微泛紅,她並沒發現他羞澀的異樣。
自她懷孕後,他感覺她似乎變得嬌柔,愈來愈有女人味。
以前的他,幾乎沒將她當異性看待,這段時間卻不禁對她怦然心動,礙于她有孕,他不敢莽撞躁進,但兩人都已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他之後應該可以要求她履行夫妻義務吧?
他幻想著,不由得口干舌燥,感覺天氣更炙熱。
「那我去等車了,你開車小心。Bye!」她對他微笑道再見,轉身緩緩要步出街道,再轉往大馬路的公車站。
他怔怔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半晌,回想她方才撫著肚子,笑盈盈邀他感受兩人寶寶的胎動,他心口漫上一股熱流,心跳怦然失序。
他突然想上前喚住她,堅持載她去學校,但他當下卻沒有行動。
之後每每回想,他都對自己感到難以原諒,無比自責。